“那儿属于你一个人吗?”
满意她这么严肃而期待的反应,阿典点点头,放远目光。“嗯,很快,就属于我了。不过,那个天国里呢,还有别的人,他们都很友好,也很安宁,如果生活在那儿,会是多么的幸福。”
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赚得足够的资本,逃离这个世界,隐匿到那里那个角落去啊。
“那我的天国在哪儿呢?”牧雨儿惊讶极了,赶紧追问,一张充满稚气的脸尤其可爱。
“这个嘛,”阿典故作深思,想了会儿,认真道:“你得长大后才知道——而且,只有你能知道。所以呀,以后不能再有昨天那么危险的举动了,明白吗?地狱很可怕的。”
可怕到让死去的人再也回不来,就像,她的父母。
牧雨儿有些犹豫,怔怔地看着她,但毕竟是个孩子,很好哄的,只垂首搅弄了一会儿手指,就点头:“嗯。”
顿了一下,阿典继续询问:“呐,你……爸爸是不是离开你了?”
牧雨儿闻言立即抬头,有些惊讶,满目茫然。
“你是不是觉得没有爸爸再陪伴你了,很伤心?”
依旧点点脑袋。
“那听好了,你只要快快长大,就会遇到另一个很好的男人。他呢,会代替你爸爸的位置,一直对你好,相信吗?”
她牵起牧雨儿的手,直视。
“相……信吧……”牧雨儿呆呆地看着她深沉的眼睛,那里倒映的海的颜色吸引了自己,好像神不知鬼不觉地随了她的话,却又问道:“那么,姐姐,你相信吗?”
对别人不怀疑,对自己不相信。
顿了顿,在微凉的晚风中,阿典勉强一笑:“相信。”
入夜。
在船尾甲板上,光亮璀璨,十分火热。放眼望去,人们全在欢呼玩闹,香槟味儿弥漫于空气中,灯光迷离,男男女女们的身影重叠交错,很是养眼。
甲板上的音响里传来浪漫悠扬的音乐声,舞会灯火像萤火似地闪烁。
“Cheers。”
步恒端着一杯酒走到蔚溪井坐的位置前,惬意碰杯,问:“对了,昨晚怎么样?那个莫董,不是约你玩牌吗?”
“才想起来?”蔚溪井瞥他一眼,慢悠悠道,“对,还顺便带了枪和人。”
“这么强势?”
步恒惊讶之余,来了兴趣,坐在旁边低声问:“所以,结果怎么样?他一定要收购风谷国际?”
“让他拿去吧,早就失去价值的面包,抢到,也不新鲜了。”蔚溪井兀自浅啜一口红酒,双腿慵懒交叠。
“你还真舍得。”步恒收回目光,轻松地靠着椅背,立即打趣,“不过,果然是资历深厚的投资人呀,眼光就是长远,先人一步已经是你在业内的标签了。”
步恒想了一下,又说:“不过,伯父真的没事吧?我看新闻报道都太夸张了。”
蔚溪井眸子收紧,答:“还好,病情是稳定的,最近都在休养。只是风声露得太快。”
说完,四处看了看,“豆素呢?”
“来了。”步恒眸光瞬亮,视线凝固在前方某处,嘴角迅速扬起,整整衣领,起身,没空搭理他了:“我得过去了。”
“呵,玩得开心。”
见他笑得那么夸张,蔚溪井冷嗤。
然后,他再把目光收回来时,正看见远处长长的一侧暗道上,一抹瘦挑身影——阿典,她好像正在跟一个老人说话。
那位老人穿着破旧,坐在靠墙的一角,画着画。
灯光挺昏暗的,阿典走过他面前时,凳子上的客人刚好离开了。她停下脚步,随意问了句:“老先生,您……一直在这船上给人画肖像吗?”
老人并没有抬头,只是抬了抬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框,手上的动作未停,用沧桑沙哑的声音回答:“不。”
他说:“偶尔这艘船,偶尔那艘船,偶尔有船,偶尔没有船。”
有意思,怪不得她之前没怎么注意到。
“不过,生意好像不太好?”她只是随意猜了一下。估计,这也是老先生看起来落魄的原因。
“当然,”老人并不在意,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我总是画得太真实。”
阿典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收回目光,望向海面。
天亮时就要进港了,赌场已经关闭。旧金山遥遥立在地平线的另一头,前方便是美利坚。
按理说,这几天倒班,她晚上是该休息的,可怎么也睡不着。耳边总好像有种世俗的声音干扰着她,拉扯着她,她心里平静不了,便出来吹吹海风,胡乱走走了。
等到了旧金山,邮轮会在那里停靠一天,与即将忙翻天的员工们不同,乘客可以上岸游览美丽的景点。好在,她是赌场工作人员,明天也可以顺便放个假。
突然,她耳根一动,听到身后传来什么声音。
不,不只是脚步声。
“咻——”
还有一种非常熟悉的、极其微妙的气流,划破空气,擦过她身侧直刺而来。她才半侧身,便敏锐地反应过来,伸出两根手指,无比精准朝空气夹去!
那是一张优质纸牌该有的声音。
她看着手中的红桃9,眯紧眼,侧过脸去。
两米外,一个斜靠栏杆睨视着她的男人,在昏黄光线下,面容依旧清晰可见,略带着不明笑意。他的脸是那样有棱有角,暖光洒上去时,好看得让人心动。
蔚溪井。在他身后,不远处的灯火阑珊成片,仿佛漂浮的气流,让人视线扭曲迷离,变得不真实。
阿典问:“有事?”
蔚溪井走近两步,扫了眼一旁画画的老人,又问她:“你是要画肖像?”
“我可不会花这钱。”
他勾起唇畔,笑了,忽然伸出一只手,递到她面前,眼神示意她看向舞会的方向:“这位小姐,有空去跳支舞吗?”
阿典一怔,上下打量他。
画画的老先生仍旧继续画着他的画,沉浸在暗夜和海风的世界里,哼着歌,只时不时抬头看眼他们。
晚风习习,此时已临近午夜。阿典瞧了瞧尽头那块光亮华丽的泳池甲板,偏偏脑袋,表示拒绝:“员工不太适合……”
“那这里吧。”他接口说,打断了她的犹豫。
“啊?”
“这儿也能听到音乐,”邀约的突兀,在他淡然自若的笑眼里化为灰烬,好像并不是很奇怪一件事,“不是吗?”
过道无人,只有画笔香和海风的咸味儿,模糊了思绪。
阿典迟疑地扫视了一下周围,在他那让人无从闪躲的眼神里,竟然神奇地迷失了。对视之间,脉搏加快了速度跳动,她觉得自己有些鬼使神差。
片刻。
她说:“那行吧……蔚先生。”
嘴角微扬,看着那骨节分明的手指,她缓缓伸出了自己的手——其实知道,会有电流贯穿而来,与人接触的感觉总使她不适。
然而,就在这时,一通电话突兀地响了起来,打断了她的动作!
她立刻收回手,好像猛然清醒过来,拿出手机接听:“喂?”
蔚溪井收回手,靠在她身侧的栏杆边。
阿典听着电话里的内容,眉梢簇起,神情迅速沉下。在短短时间通完电话后,她抱歉地抬头看向对方。
“怎么了?”他问。
“那个,实在是不好意思,”她顿了顿,继续说,“出了点事,我现在要马上赶去经理那里,所以……”她音量放低,话说到这里,点到即止。
看这样子,似乎是有些紧急。
蔚溪井一直安静地盯着她:“什么事呢?”
阿典略微犹豫:“这个……”
“不能说吗?”明明是淡淡的疑问,却附着隐约迫人的意味,懒懒说道:“不过,我刚才可听到了枪支两个字。”
阿典一惊……
这里太安静,兴许是听筒声音过大了。
她有点懊恼,尽快解释了一下:“这样的,我们内部出了点事。呃,有人发现员工宿舍里藏了枪支,蔚先生,这事你暂时别传出去。”
听到这里,他眼底有丝了然,神情却依旧波澜不惊,只转回话题:“不过,你刚才已经答应了我——要跳支舞。”
阿典:“……”
“这样吧,”看她为难,蔚溪井佯装考虑片刻,直了直斜靠栏杆的身体,目光又调回来,“明天早晨7点抵达港口,如果那时你方便的话,跟我去个地方?”
这算什么?
阿典原先惊乱的眼神突然平静下来,在被海风干扰的发丝之间,迷离赫然显现。“这个……”
她惊讶而怀疑地凝着他,觉得他似乎并没有在开什么玩笑。
“不行吗?”蔚溪井直视她,嘴角有不明意味,语气怪怪的,“出了枪支的事,真的不可以传开吗?要不我……”
“等等,”阿典蹙眉截断,半晌,“行。”
蔚溪井勾唇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