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她……陪在他身边？
四纪忽然觉得心口涨涨的，暖暖的，明知道他说的只是正事，却忍不住回味起这句话的每一个音调。
易沉只顾着思考事情的安排，错过了她上扬的嘴角，“我让吴中令寻到了一种颜料，和你额头上这种蓝色十分相近，到时候让每个舞姬都画上这样的图案，就看不出端倪了。”
这倒是个好办法，可四纪还是有顾虑，“我真不会跳舞，混在一群舞姬中，还不得丢人现眼？”
易沉耸耸肩，“谁让你去跳了，不过是找个替身，蒙着面上台献舞，到时候我假装收了那舞姬，再偷偷把她放了，别人不就以为你就是那个舞姬么。”
虽然被看作是舞姬有些委屈，但四纪的确找不到更好的办法了，而她的心里也隐隐期待起来，这样的欣喜她曾经也有过。
他说，等她回了信国，就立刻派和亲使臣去求娶她，可她，却只等来了国殇。
她曾经那么梦寐以求能和他并肩而立，日夜相陪，没想到马上要实现的事情，却不是当初的那般设想。
不过不管怎样，她是真心的谢谢易沉，愿意为她做那么多的事。
歌舞升平，丝竹悠悠，就在荷花盛开的玉湖边，就在微风阵阵的夏夜里。经过了千挑万选筹备数日，陛下登基以来的第一次宫宴终于开始了。
虽然是夜里，但夏季的暑气依然没有消退多少，宫宴会场里架着好几缸冰块，被宫人用巨大的琵琶扇轻轻扇着，简直古代版的空调。
再加上舞台上婀娜妖娆的一众舞姬，啧啧啧，这才是帝王该有的生活啊。
这些舞姬全都是胡正亲自挑选出来的，身形相貌皆与四方四纪十分相像，每个人都蒙着面纱，只有额间的亮蓝花纹妖媚异常。
而为首那位千娇百媚的红裙女子，就是易沉和吴中令耗尽心血打造出来的替身了。
可她此时并没有弄清自己的定位，一心真的以为自己要成为皇妃了，因此也就忘了上台之前那段不大愉快的小插曲。
当时她正画着妆，突然被一位自称吴中令的官员领去见了一名常服男子，那男子的身后还站着一名蒙面纱的女子。
那男子打量了她片刻，很是满意地点点头，“嗯不错，确实很像，就是五官得改改。”
若她没猜错，这位男子就该是皇帝了，可……什么叫五官得改改？
易沉让吴中令去把风，自己则清了清嗓：“见了朕，还不行礼？”
她连忙俯身行礼，心里却狂喜不已。还没上台献舞就已经被召来单独面圣了，看来自己是胜券在握了。
可接下来，她却被皇帝的举止弄懵了。
易沉先是威胁她什么都不许说，否则分分钟砍了她的脑袋，又让身后那位沉默的蒙面女子走近来，摘了面纱，一张脸倒还算清秀俏丽。
然后他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化妆品”要为她施展邪术。
不得不说吴中令简直十项全能啊，亮蓝色的颜料是他找的，这些不容易查出身份的舞姬也是他找的，就连这些化妆品都能弄来。
能收买这样一位助手，简直是拥有了一整个团队。
而他更佩服自己，没想到一个医学专业的毕业生，竟然有施展画工的时候。
因为学习时需要临摹心脏的细节，几乎每个医学生都是画画的好手。易沉的目光在四纪和那舞姬的脸上来回巡视着，手里不停地变化工具和妆粉，又将亮蓝颜料描摹在额间。没多久，那舞姬的面目，便和四纪有八分像了。
对于这样的成果，他本人是很开心的，可四纪却不痛快了。
当时他拿着所谓的薄颜肖像来找她求和，那扭曲的笔锋简直让她想立刻撕了那画，她还以为这家伙就是功底太差呢。
可今日一看，明明就能有易容般的本事，所以他当时是根本没用心画画给她么！
想来就生气，她伸脚就踢了下易沉的小腿，让易沉一脸的莫名却还是嘿嘿一笑，那傻样又难得的把四纪给逗笑了。
而那位舞姬，却被晾到了一边……
越想就越委屈，越想就越气愤，台上的她，袖挥地越来越奔放流畅，裙扬地越来越潇洒烂漫，在光晕流转的湖边夜色中让人眩晕。直到乐曲戛然而止，她一舞毕，竟然颇有些舞艺大家的风范。
虽然上位的观众只有皇帝一人，但周围侍候的宫人可不少，所有人都惊叹于这位舞姬的技艺，甚至有些内心蔑视歌舞伎的也被她的舞姿深深折服。
易沉虽然也觉得她跳得不错，可心里惦记着四纪的事，也就没有太投入。
待到那舞姬舞毕行礼，他按照之前排练好的那样伸出手让她上前，“把你的面纱摘了。”
那舞姬心里苦笑，她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蒙面纱的，却硬是被皇帝要求蒙上，这会儿又让她摘下是什么意思？惊鸿一瞥么？
虽然腹诽，也只能照做，而易沉这样做的理由只有一个，就是让所有的宫人都对这位舞姬的面容印象深刻。
他们越是记住了这个舞姬的样貌，就越不会怀疑真正的四纪。就算有见过四纪本人的宫人，也只会说皇帝收了一位与大长公主容貌颇似的舞姬，以解相思情。
不出他所料，的确有宫人在见到那舞姬的第一眼就倒吸一口冷气，再看看皇帝的表现，也就心下了然了。
而更加深谙前朝后宫勾结之道的吴中令也赞同陛下的这一安排。
自古以来，总会有前朝重臣收买后宫太监的事情，所以吴中令就是要让那些宫人放出话，好叫某些臣子心里有个数。
只是他不明白……
吴中令朝着高位上的陛下望去，又看了眼被易容的红裙舞姬。
陛下身边那位额上有蓝纹的女子到底是谁？陛下又为何要为了这个女子如此大费周章呢？
感受到吴中令的目光，易沉扭头看去，报以微微一笑，又将那舞姬召到了自己身边。
这一举动让宫人们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陛下下手有这么利落？看来打明日起，宫里要多位娘娘了。
易沉顶着众人的目光，牵起了那舞姬的手，笑容里充满了尴尬和牵强，“嗯，朕甚喜，时辰不早，朕乏了，你来侍候吧。”
那舞姬欣喜若狂，在一众场上舞姬艳羡的目光中跟着陛下离开，太好了，她要当皇妃了！
而胡正在看到陛下领着舞姬踏进寝殿后也是欣慰不已，自觉挥退了其余宫人，自己也不要打扰陛下了。
寝殿中，四纪正坐在内殿等着易沉回来。她没有在宫宴中现身，但只要易沉带着那舞姬踏进这殿内，她就能自由了。
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还没等她听到声音走出来，就已经不方便露脸了……
按理说，被召的舞姬侍寝皇帝这种事，总该要受宠若惊一番，然后表现得娇羞矜持等着皇帝来撩拨才是。
可这位小姐姐偏偏不按常理出牌，殿门一关，她就立马妖娆地扑上了易沉的身，“陛下，奴家委屈，陛下干嘛要把奴家装成另一个人的模样呢？难道奴家长得不美么？若脸蛋不够美，陛下要不要看看奴家别的地方好不好看？”
这一瞬发生地太快，四纪差点就迈脚踏了出去，好在那舞姬只顾着勾引皇帝，并没有注意到水晶珠帘后有个人影。
看着易沉被那舞姬纠缠上，四纪立马退了回去，却听到易沉说了句“乖别乱动，小心妆别花了。”
她横过眼，心里升起怒火。乖？对一个舞姬说乖？
这个字眼，之前她对自己也说过的，她还以为这只是对她一个人才会说的话，原来这么一个下作的舞姬，也能让他如此哄着么。
紧抿着薄唇，她掀了帘子就想冲出去。不管易沉如何，这可是薄颜的身体，怎容得那贱婢触碰！
可她如果现在现身，易沉的计划就要毁掉一半了。他在摆脱那舞姬纠缠时猛地扭头见到要冲出来的四纪，立马抱住那舞姬，让她背对着四纪，又使了眼色让四纪躲回去。
四纪硬着脖子不肯回去，而舞姬见陛下神色有异不由扭头回望，眼见着就要看到四纪了，却被易沉突然捧住脑袋，硬是扳了回来。
她被陛下温暖的手掌捧着，立马又来了精神，两条纤纤玉臂搭上了他的肩，眉眼波澜简直能淹死人。
但易沉只是觉得浑身恶寒，又见四纪还没有躲回去，只能硬着头皮先稳住这位荡漾的舞姬，同时心里又呐喊着吴中令怎么还没来！不是说好了带着这舞姬一进寝殿就带走么！
这事啊真怪不得吴中令，他不是不想去解救陛下啊，只是那胡公公太固执了，说什么也不让他进去！
因为易沉不敢让胡正知道太多，所以整个计划里，胡正所参与的就只有挑选舞姬这一环。此刻陛下正在兴头上，他这个忠奴又怎么肯让吴中令打扰到陛下呢。
吴中令怕自己太过反常引起怀疑，只能跺着脚原地转悠，转念一想那舞姬总不是洪水猛兽吧，也就……安静地等在外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