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沉刚欣喜这样的称呼,就听到四纪话锋一转,“所以啊郎君,你记得我同你说过……有人至今不忘你的仁政吧。”
这意思,是要让他去做皇帝啊?接手薄颜的不动产,成为融国的新帝?
若说完全没想到也是假的,易沉清了下嗓,不知该作何表情。
他本来就在融国当过一段时间的君主,虽然顶着薄颜的皮囊,但处事风格和用人却不是照搬的,不然也不会有吴中令这样只忠于他的人。
但当时是迫于情势,非他所愿。现在不一样了,他真的没打算夺什么江山,只想和四纪厮守。至于融国这个烂摊子……他能以什么立场来管?
谁知道他试探的几句表态却让四纪有些不悦,站起身来瞧了眼紧闭的房门又压低了声音说道:“你好歹也为融国尽过心力,这些百姓不是你的子民?若无信国干涉,融国的纷乱不知道要延续多久!就算不是为了权贵,你也该……为百姓们着想一下吧。”
多年来她早已习惯了为国为民,哪见得这民不聊生的现状,尽管她恨薄颜,但百姓终究是无辜的。
她再次坐回他的身边轻轻扶着他的膝头,“你明明做得到,也明明是个仁慈的人,既然这个世间包容你让你来了这里,为何不回报些许?”
再说了,若融国安泰,与信国井水不犯河水,她也愿意和易沉安享余生不问世事,可如今的世道不是她不愿意避世,就算不为融国,也得为信国保驾护航。
“易沉,你该懂得唇亡齿寒的道理。融国乱,信国不可能永保太平。”
之后,两人之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终于,易沉叹了口气,有些好笑地掐起四纪的脸蛋:“你啊,就是劳心的命。行吧我听你的,如果真能为百姓做点好事我也乐意。”
四纪刚准备细想该如何夺权,就听到易沉的一句话,“不过你也要知道一件事,没有一个朝代能够永垂不朽,这是不可撼动的历史推进,别指望什么永保太平。”
他们各自的想法都是对的,四纪也不得不点头,“先稳住眼下吧。”
这时,并不厚的房门被敲响,把两人吓得心下一惊,齐齐盯着房门,“谁?!”
门外的掌柜也被他们的语气吓了一跳,“二、二位?我家内人做了些饭菜,一起用吧?”
四纪看向易沉,迟疑地点了头,这才开了房门,谢过掌柜的好意。
其实这家人的生活在这镇上还算殷实了,都只是粗茶淡饭,可见饥俘遍地并不是虚言,能让他们吃顿饱饭也实属大方。
从掌柜的口中,他们得知这个地方是充州的最北端,离信国不近,离融国的国都更远。
四纪清楚地记得两个国家的版图,了解所在的位置后就盘算着还是先回信国比较好。一则快些回家才能安心,其次融国太乱,他们必须得到信国的支持才能平定各方势力。
他们虽然没有直说,掌柜的也看得出来,不然就融国这世道,他们这些外乡人还会以身涉险不成。
“说句实诚点的,你们还是赶紧回信国去吧,最好也别在边境待着……对了,也别乱和别人接触,可不是谁都有我这么老实的。听说信国有很多咒术师跑来了融国,他们表面上看着和一般人一样,可本事却大着呢。”
掌柜的自言自语说了老半天,抬眼竟发现这二位正瞪着眼睛面面相觑,半晌又齐齐开了口:“你说什么?咒术师?!”
被这二位的反应唬住,掌柜的可不敢再多说了,支支吾吾地解释这都是从别人口中得知的,“不是老早就听说信国独有咒术师么,如今融国乱了,有本事的人自然会想来分一杯羹……诶这位娘子,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啊?”
四纪顾不上回话,拉上易沉回到房间里死死关上房门,这才抱住自己的肩头满脸仓皇,“完了……易沉,融国的情形恐怕比我想的还要复杂,怕是不好收场了。”
信国改革咒术师的政策,她只跟易沉简单地提过几句,易沉当时也没太细琢磨,如今也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咒术师可能会把融国搅得天翻地覆。
她有许多事要做,现在就要动身回信国,易沉却拉住她,把她按回床榻上,伸手捂住了她的双眼,“不管你脑子里有多少计划,现在都得睡一觉,乖,给你十秒时间。”
从昨天开始他们就一直在动荡,昨夜里也没睡好,她的身子已经太虚了,再不补眠怕是连回信国都难说。
而四纪也远比自己想得更疲惫,甚至不要十秒的时间,就被易沉扶着慢慢躺下睡着了。易沉习惯了作息不规律,此时精神倒还好,坐在她身边沉默不语,脑子里的各种信息也渐渐清晰了起来。
直到夜幕西沉,四纪才彻底恢复了精神,刚睡醒的脸颊红扑扑的,泛着点水嫩的光泽。
易沉依然保持着端坐,听到动静才回头笑笑,“我们今晚就启程吧,趁着夜黑风高,不然融国的各方势力要是发现了你,可不好说会怎样。”
四纪有些意外他的转变,不过这是好事,她也没耽误,收拾了行礼就跟他出了房门。
为了感谢掌柜的,四纪又留了一对耳环给他,收下掌柜娘子的干粮后就匆匆离开了。
夜里虽然隐蔽,但行进也困难,两人顺着镇子的大道一路向南,却在快出镇子时听到一阵骚动。
注意到远处的火光,易沉谨慎地把四纪拽向边上的一个小巷子中。没过多久便有士兵打扮的大队人马荡过,来势汹汹不知是不是要征兵的。
四纪被他拦在暗处,屏着气等到士兵们走过才悄悄说了句“这里离金都并不近,也不至于在这里抓人吧。”
金都是融国的国都,想来如今已成了杀伐场,难不成各方势力的角逐比他们想得还激烈?
听着部队渐远的脚步声,易沉才带着四纪逃出去,四纪却突然站住了脚,回头凝望着远处的火光。
“有……咒术师?”
“什么?”易沉意识到麻烦,“你怎么知道?该不会你们咒术师之间能互相感应到吧。”
四纪不确定地摇摇头,毕竟她只是略懂皮毛,其余的本事都是被莫名硬灌来的。
不过易沉说得对,万一咒术师之间能够互相感应到,她不就暴露了。
趁着还没人追上来,他们赶紧逃出了小镇,又跌跌撞撞沿着一条小路摸黑前行,直到黎明时分才歇下,又不期遇到了一个小姑娘。
严格来说不是遇到的,而是在路边发现这个浑身污泞不省人事的丫头。
乱世中饿死个人不是什么稀罕事,四纪起先连管都不想管,但易沉是不可能视若无睹的,叫住她把这个姑娘抬到隐蔽安全的地方去。
四纪看了眼来路,生怕有人追上来,才费力地把这个小姑娘抬起,眉头却不由皱了起来,“这人……可能也是个咒术师。”
什么时候咒术师竟如此泛滥了么,在融国境内就轻易碰到了两个可疑的?还是说这帮大乱斗的融国人把目光放在了咒术师的身上……
易沉顾不上这些,给小姑娘喂了点水,又掐了她的人中把她唤醒,还好是救回来了。
那小姑娘迷蒙地眨着眼,好不容易才看清眼前的两人,尤其是盯着四纪看了好半晌,又警惕地望向易沉。
看着小姑娘迷茫又警惕的眼神,易沉本想安慰几句,却没想到这个小姑娘趁着他们不提防,抓起手边的石子就朝易沉的眼睛砸去。
“啊——”
虽然没有伤到眼珠,但被不小的石子砸中还是很疼的,易沉吃痛地闭上眼,那小姑娘则拼着力气把诧异的四纪拉起来,“走,我们快逃!”
四纪哪会任由她拉走,反而跑过去查看易沉的伤情,扭过头瞪向那小姑娘,“你就是这么恩将仇报的?我们好心救你一命,你倒反咬我们一口!”
那小姑娘反倒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四纪和易沉,“你、你们……你不是被他抓来的么?”
易沉捂着眼睛艰难站起来,呲牙咧嘴地牵住四纪,又看这个小姑娘连个随身的行李都没有,皮白肉嫩看着也不像是难民。“难道你是被人抓来的?具体什么情况你说说吧。”
直到这时,小姑娘才确定自己打错人了,捂着嘴连声道歉,“我还以为这个姐姐也是被抓来的,你们不知道么?现在有很多信国的咒术师都被抓到了融国。嗯……有的时候实在抓不到会咒术的,女的也行。”
四纪和易沉满心的震惊,互相一眼后还是不敢相信,“抓……咒术师来?为什么?他们想干嘛?!”
小姑娘被他们的神情吓到了,往后缩了缩,“不就是因为要利用咒术师打仗么,不过我在被人抓来的路上也听到了一个传言,说是有些人想要利用咒术师,复活他们的先皇薄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