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酒吧的事，天已经黑了。蒋子陌连夜和林湛斐去了附近还没有关门的复印店，把薛哲提着棍子回头的清晰大头照截图打印了几十份，又把十几秒的视频截下来，取了个模棱两可的标题，在凌晨时分丢到了长中的贴吧里。
“发现了一个好宝贝，大家进来看看这是不是薛主任的儿子？”
发布时间在半夜，就算有几个人回复也没有激起太大的水花，蒋子陌等着一夜过去事情发酵后，再放出他手上的猛料。
他和林湛斐翻墙进了长中，把打印好的视频截图在初中高中部每一个班挨个发了一份，剩下最大的一张贴在了学校布告栏上，附加蒋子陌用初号加粗大红色字体打印出来的一份，“薛主任，你忘记给我的承诺，忘记她了吗？！”
深更半夜没开灯的走廊，这句话在手机灯光的照射下，格外渗人。
做完这一切，林湛斐和蒋子陌又蹑手蹑脚翻出了长中，外边是接应着他们的夏熙妍。
回去长林巷的路上，夏熙妍满脑子都是蒋子陌跟他们说过的那些话，觉得这些事的信息量有点太大了，她一时间有点接收不过来。
第二天一早，平时非常喜欢赖床的陆峰竟然是第一个醒过来的，他把贴吧的链接往群里一丢，还发出了先到学校的人拍下的布告栏里边的内容和那种薛哲的大头照。
峰大人：我去！这么劲爆吗？@林湛斐 @蒋子陌 斐哥蒋哥，是你俩干的不？
蒋子陌：
林湛斐：不然呢？
长中天降大瓜，炸出了远在北京集训的蓝苏薇，潜水多日的她发了一连串惊叹，全然忘记了如今她和蒋子陌关系尴尬，因为八卦让两人又紧密联系在了一起。
元气美少女鸭：我看完峰峰发的那帖子了，爆料人说晚点会有薛主任的锤，真的吗？这爆料人是斐哥还是蒋哥啊？
元气美少女鸭：好可惜啊！这么一个大八卦我竟然没在现场看到！！！
元气美少女鸭：我学妹说最新消息，布告栏的东西已经被保安撕掉了，但是贴吧的回复一直在涨。
林湛斐：贴子的LZ是@蒋子陌 。都别看八卦了，再看下去，上学要迟到了。
元气美少女鸭：别啊斐哥，你们还没说那句“还记得她吗”是什么意思呢！！
没有人再回复蓝苏薇了，因为一大早过于关注八卦，几人游走在迟到边缘，放下手机就急急忙忙出门开共享单车去上学。来到学校，几乎所有人都在讨论今天有关薛主任和薛哲的事，布告栏周围围着一群没有蹭到热点的学生，想从零碎的纸片中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八卦真相，被赶来的保安和老师带回了各自的班级。学生们悻悻离开，意犹未尽，都打开手机贴吧刷新着事态最新的进展。
听说事件当事人薛哲今早露了个面就吓得请假回家了，而薛主任待在自己的办公室，随时等候校长的传唤。他不知道哪里搞来了蒋子陌和林湛斐的手机号，拼命给这两人拨打着，但没打几个，就被两人纷纷拉进了黑名单。此时的他就像一只无头苍蝇，又不敢联系他那个在教育局的亲戚。
想到布告栏上那句血淋淋的“还记得她吗”薛主任就不寒而栗。得知了蒋子陌打听到了他在省重的过去并以此相威胁，他就已经警告过儿子薛哲，要谨言慎行，别再招惹他们了，凡事低个头，绕着他们走。没想到这个坑爹货，非但不听他的话，反而气不过半夜把蒋子陌的酒吧砸了。彻底激怒了这个手握自己把柄的毛头小崽子。
他不知道蒋子陌下一步打算怎么做，打算放出多少他知道的东西，薛主任此刻非常慌乱，他有家室，有好不容易稳固起来的社会地位，不能就这样随随便便被一个小孩毁掉，毕竟那是他费尽心机想要掩盖的过去。
这样想着，他又忍不住给蒋子陌打了个电话，依旧是无法接通的忙音。
教室里同学们还在不亦乐乎地刷新着贴吧等着最新爆料，林湛斐几人显得异常淡定，根本不参与讨论。
他置身事外地取出几本练习册，摊开来，刚刚拿起笔，张涛就凑过来了，“斐哥，听说薛哲砸的那酒吧是你朋友新开的那家是吗？”
“你怎么知道？”林湛斐故作惊讶，挑了挑眼。夏熙妍被他拙劣的演技逗得笑了一下。
张涛说，“事情闹这么大，谁不知道啊？而且昨晚上你和夏夏没上晚自习请假来着，是不是因为这事？”他压低声音，“跟兄弟透露透露，布告栏和贴吧，是你发的不？最新消息，薛主任被校长扣在办公室，说是忙完了要找他谈话呢。”
林湛斐抿嘴一笑，预备铃很给面子地响了起来，他伸手一推张涛，“上课去吧，别关心有的没的。”他凑在他耳边小声说，“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个我听来的消息，早上十点，贴吧还有瓜。”
长中每天早上十点是做课间操的时候，林湛斐做着扩胸运动，就感觉手机在校服口袋里疯狂震动，估计是蒋子陌把经由夏熙妍润色的后文内容全部贴了出来，吃瓜群众想来找他探听探听一手资料。
不止学生们吃瓜吃得狂热，连待在办公室的老师们也各个捧着手机，刷得不亦乐乎。正在办公室和薛主任谈话的校长，此时微信里收到了某个吃瓜老师发来的帖子截图。
“这绝对是污蔑！赤裸裸的污蔑，就用几句表意不明故弄玄虚的东西，就把屎盆子扣我头上了？”不知情的薛主任极力为自己辩解道，“我承认薛哲那小子不争气，我回去后会好好收拾他的！”
“不只是好好收拾他这么简单吧，”校长放下手机，笑了笑，“砸了人家的酒吧，让对方损失十几万，薛哲又已经年过十七，是有行为能力人，我答应教育一下，警察也不答应吧。”
“这……”
“薛主任，薛哲板上钉钉的事我们先不说了，我这里倒是收到了另外一个有意思的消息，是关于你当时由教育局的刘副局长介绍进长中做教导主任这件事的。”校长不给薛主任辩解的机会，抬手打断他，说起了贴吧里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个帖子。
薛主任听到这里，脑子轰的一声响，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诬陷！绝对的诬陷！校长，我一生光明磊落，绝对不会做这种龌龊下流之事！”
校长短促一笑，眯着眼看着薛主任，他好像并没有告诉他自己说的是什么事。
做完课间操，陆峰打开了蒋子陌新鲜出炉的八卦，那个帖子被回复太多，他索性开了一个新帖，题目就叫，“还记得她吗？”
“薛主任，如果没有你，我如今应该已经转正了吧。依旧是省重的一名老师，依旧做着教书育人桃李天下的梦。”
帖子第一句话是由第一人称写下的，看得陆峰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
帖子上说，两年前，应届毕业生X通过家里的层层关系千辛万苦进入了省重，成为了一名实习老师。X深知机会的来之不易，勤勤恳恳，从不迟到早退，专业知识也十分过硬，想努力熬过半年的实习期，成为一名省重有正式编制的老师。
因为表现异常突出，她吸引了薛主任的注意。X温柔内敛，是个模样很清秀的姑娘，借着帮她了解学校熟悉同学为名，薛主任几次三番骚扰过X。由于薛主任在省重地位高，加上又有一个教育局副局长的亲戚，小小的毕业生X并不敢跟他对着干，表现出明确的拒绝。
某天放学后，薛主任又把X私下叫到了办公室，这次竟然打算在办公室对她进行猥亵，X害怕地哭闹，他便威胁对方，不答应就让她失去转正的名额。在几番拉扯推搡中，巡逻的保安发现了薛主任办公室的异样，破门而入，正撞见衣衫不整的两人，据说当时薛主任慌得连裤子都没有穿好。
结果没想到，薛主任事发后竟然咬死不肯承认甚至还倒打一耙，他买通了当时巡逻的保安，齐齐把脏水泼向X身上，说X为了转正不择手段，不惜出卖色相求通过，而薛主任一身正气，义正言辞几番拒绝，碍着她是个年轻小姑娘，不想让她日后难做人。没想到X变本加厉，得不到转正的机会反而污蔑他，正气凛然的薛主任不堪X的骚扰这才将她的丑事公之于众大白天下。
积极上进的X成了众矢之的，被学校开除，彻底丢掉了转正的机会，因为这件事，甚至也不能继续留在本市做老师了。她背景一般，性格懦弱，一时想不开抑郁了，人基本上是废了，终日只能待在家里，不能再出去工作了。
如果这样也就算了，谁承想X姑娘实在是想不开，在家中割腕自杀了，自杀前割破手指，用自己的鲜血写了一封声泪俱下控诉薛主任的血书。虽然被家人及时发现，救了下来，但这封血书还是把被掩盖过后的旧事重新翻了出来。
“就算有血书这样的实锤了，薛主任还是不认他强奸未遂致使实习老师抑郁的事。”陆峰嫌字太多了看不进去，干脆让林湛斐帮他转述。
“不是吧？这要怎么抵赖啊？”陆峰被薛主任的不要脸深深折服了。
林湛斐冷笑一声，“他把他儿子推出去了，让薛哲背锅了。薛哲那小子好像确实喜欢缠着那女老师，很多人都撞上过，他说自己教子无方，没想到儿子和实习生有不清不楚的关系，请组织给他儿子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他也愿意离开省重，平息风波。当时省重的校长是教育局的副局长提拔上去的，所以对这件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不过这些都没有实际的证据，蒋子陌就没在帖子里贴。其他的只要细细查，是查得到的。不过听听就算了，别深挖那个实习老师，她够惨了，听说事后薛主任一直找人给她家打骚扰电话，逼得她不得已搬家了，和父母都已经不在本市了。”
“操！太不要脸吧！”张涛听完后，忍不住骂了一句，“他老婆不管吗？”
“他老婆不知道。他老婆在外地，工作不错，两人长期分居。那个刘副局长是他老婆的堂哥，所以他很怕这件事发酵后传到他老婆耳朵里，闹大了一离婚，副局长不就不是他亲戚了。没想到薛哲不争气，把他爹坑了。”
“那别的老师不知道薛主任这么垃圾？都坐视不管的吗？”陆峰义愤填膺地握起了拳头。
林湛斐轻轻在他后脑上扒拉了一下，“不敢说啊，一个弄不好就把自己拉下水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算是随便查一下都知道真相的事，但成年人的世界哪有什么非黑即白的真相，大多数人都在艰难地讨生活，有个工作很不容易了，万一替她出了头，难保自己不会丢了饭碗。也就是他运气不好撞上蒋子陌了，没有什么能威胁他的把柄，查了他个底儿掉，也多亏了省重那个下海经商的老师提了这么一嘴。对省重来说，一个实习老师被开除也不是什么大事，当时的保安也还在学校，随便给点好处也私下把实话说了。”
陆峰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有些事看起来明明破绽百出，有些人明明含冤受了苦，但为了能混在人群中不被当做异类，只能和大家一起无视那些破绽，无视那些泪水，逼自己接受伪造的事实。
“污蔑！都是污蔑！”而这边，薛主任面对校长抖出来的料，还是打死不承认，甚至厚着脸皮哭了起来，扑在了校长面前，“我就是教育过林湛斐同学和他朋友几次，没想到他们就记恨上我了，校长，您不能根据一些捕风捉影的不确定来路的消息就污蔑了一个勤勤恳恳教书育人一生的老教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