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子陌不是长中的，要管也轮不到薛主任管，所以他压根就没有理他，只带着林湛斐往校长办公室走。此时还在上课，操场上有别的班的在上体育课，有林湛斐的小弟看到他被薛主任带走了，马上给陆峰发了微信。
任凭蒋子陌在后边扯破了喉咙喊，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但薛主任根本不听，还警告蒋子陌不要再跟上来，否则林湛斐受到的处分只会更严重。
“你快走吧，去医院看看医生，我没事。”进教学楼前，林湛斐转身对蒋子陌说了最后一句话。
蒋子陌头晕的要命，腿也直打颤，但他根本没心思管自己的身体状况，也顾不上去医院，他赶紧躲到僻静处给陆峰打了个电话。
林湛斐不知道，自己还算好的人缘让他还没有踏进校长办公室，就让这件事传到了老杨的耳朵里。
也是林湛斐运气不好，遇上老杨这节课有课，不能及时赶过来，而校长今天也没有别的事，正好在学校，他好巧不巧撞在了枪口上。
见到林湛斐，校长吃了一惊。这个长林中学的名人自然是谁都认识的，可如今嘴角有血迹，额头还挂着乌青的样子却着实不常见，况且他还一副做错事的表情，跟在薛主任身后。
“怎么了？”校长抬头看了两人一眼，问到。
薛主任迫不及待地说，“校长，这位林同学被我刚才抓到逃课出去打架，这已经是第二次了！我认为应该重罚！”
校长抬了抬手，示意薛主任先不要说话，他转头问林湛斐，“主任说的是真的吗？”
林湛斐低着头，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末了，他喉咙里低低发出了一声“嗯”。
“我说得没错吧？”薛主任小人得志般叫了起来，“校长，您根本不知道林湛斐同学平时有多疯！在学校一副好学生的样子，出了学校呢？连我儿子都知道，他是长中的校霸，是他们那一片儿的巷霸，凶得不得了，还说他打架很厉害，三五个人都不是他的对手呢！”
薛主任喋喋不休地说着，校长坐在办公桌前一脸严肃地听着这些他头一回听说的新闻。林湛斐什么都听不进去，他感觉自己的脑子里有一百只蜜蜂在嗡嗡嗡地尖叫，吵得他头都要炸了。他并不后悔翘课去救蒋子陌，他后悔的是自己因为太累一时放松了警惕，明明知道已经踏入了学校，不能行差踏错半步，结果还是因为自己的失误翻了车。
校长平时工作很忙，只知道林湛斐是稳居年级第一的风云人物，薛主任说得这些他却是第一次听说。谁都知道长中的校长为人刚正不阿，最重视学生在校期间的表现，没想到他一直信任的林湛斐，每年优秀班干部、三好学生，在校外竟是这样的作风。
更何况，前几个月就已经出过一次事了，当时他也是被薛主任抓住，还曾一度取消他的助学金资格。当时校长以为不过是年轻人血气方刚动了手而已，对方又恰巧是薛主任的儿子，这才激怒了薛主任。可今天他亲眼所见的这一幕，让他知道这一切或许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林同学母亲早逝，父亲瘫痪在床，估计家中疏于管教了，这才让他养成了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恶习！”说到愤慨处，薛主任握紧了双拳。
校长制止他，“哎，就事论事，就不要上升到攻击孩子父母的高度了。”
薛主任被指责了一番，稍微收敛了得意的嘴脸，但他的言语依旧刻薄又恶毒，“校长，我认为长中不缺学习好的学生，但品行不端的却是万万要不得的，万一在关键时刻出了什么事，给长中抹了黑，这可是十个年级第一都换不回的！”
“那薛主任认为，这件事要怎么处理呢？”校长皱着眉，目光移到薛主任身上。
“这种破坏长中风气的毒瘤，应该开除！以儆效尤！”
林湛斐脑中“轰”一声巨响。寒意一点点从脚底蔓延至全身。
“校长，听说我们班的学生出了问题？我来受罚了。”下课铃声响过没几分钟，老杨胳膊下边夹着教案和三角尺满脸堆笑的出现在了校长办公室。
他在上课的时候得知林湛斐的事，之后的课都没心思上了，一下课东西都没放下就赶紧一路小跑来到校长办公室。他之前就听学生们说过，林湛斐和薛主任本就有过节，这次他确实做错了，理应受罚，但如若落在薛主任手里，在他的一番夸大其词下，事态只会严重升级，林湛斐不会被公平对待。
他过来只是来为林湛斐求一个公平而已。
果然，还没推开门，他就听到薛主任义正言辞地说，要开除林湛斐。
见到笑意盈盈的老杨的那一刻，林湛斐感觉天降救星，差点哭了出来。
老杨坚持认为，林湛斐还年轻，成绩十分优异，一定能在两年后的高考考一个好成绩，甚至考上清华都不成问题，这样的学生，没必要因为一些年轻气盛的小问题就开除学籍，断送大好前程。
“年轻气盛的小问题？林同学翘课出去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他的这种行为会断送前程？他自己都不爱惜自己的前程，杨老师您这么替他爱惜也没用吧？”而薛主任这边，还是坚持要将林湛斐开除。
看着老杨据理力争的背影，林湛斐第一次生出了愧疚之情，他突然觉得自己十分对不起这个每次有事就挡在他身前的老师。
口袋里的手机震个不停，耳边是老杨和薛主任激烈的争吵，林湛斐抬头看了看外边，天空高远晴朗，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地在空中飞着。此刻他竟羡慕起了英泺，若今天这事发生在他身上，薛主任定不会把他怎么样的吧？说不定这个势利小人还会对着英泺一通嘘寒问暖，生怕他在校内有个三长两短，出了差错被英海川问责。
尽管他和薛氏父子有过节，林湛斐也和薛氏父子有过节。
林湛斐低头苦笑一声，他觉得有意思，竟然会在这种时候想到那个家伙。不过这种事他早都习惯了，早在上幼儿园的时候，他就知道，人生来就是不平等的，因为单亲家庭、因为父亲残疾、因为住在贫民窟的长林巷，他林湛斐天生就低人一等，怎么能跟英泺那样的公子哥相提并论呢？
所以他才不得不逼自己练出最硬的拳头。最终能保护自己的，只有自己而已。但有时候，苍白而无力的普通少年林湛斐，还是有实在解决不了的问题。
比如此时此刻，面对薛主任手握的权力，除了听之任之，他毫无办法。
就在决定林湛斐命运的关键时刻，校长接到了电话，有个很紧急的临时会议需要他出席，可林湛斐的问题还是没有讨论出个结果。他了解事态的严重性，但也不想放弃一个能上清华增加升学率的好学生，所以暂时决定林湛斐停课反省，之后再对他的问题进行开会研究，深入讨论后做进一步的处罚。
总好过直接开除。离开办公室回教室收拾书包的时候，林湛斐不停地安抚着自己的情绪，好让自己看上去平静一点，再平静一点。
林湛斐回教室收拾东西的时候正好要上课了，他就这么在众人好奇又担忧的眼神中，磨磨蹭蹭装好了书包，走出教室，带上了门。
那一刻林湛斐觉得，原来目光真的可以杀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