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雪菲握着林湛斐的手，轻声说，“你可以撒手不管这个烂摊子，也可以放弃这份工作直接离开去国外，没关系，妈妈会帮你打点好的。”
“也就这么想想，还有喜欢我的人期待我给他们一个解释。”林湛斐虚弱一笑。
“为什么非要给他们解释？”孙雪菲反问，“强撑着不是件好事，我希望你在任何情况下，都以自己的情绪为主，稍微自私一点，会过得轻松些。”
“这就是你放弃我来到上海的理由？”说这句话的时候，林湛斐的声音比刚才更轻了。
孙雪菲愣了一下，没想到他话题跳转的这么快，她垂下眼沉吟半晌，“我、我当时有实在不得已的理由，不过我知道，我怎么解释，对你造成的伤害都于事无补，我是个失败的母亲，所以才想要补偿你。”
“没有人需要补偿我。”林湛斐把手从孙雪菲手中抽出来，端起桌上冷掉的茶水抿了一口，“不管是你也好，老林也好，没有人需要补偿我。有时候某件事实在想不通了，我会把它解释为，宿命。就算在平行宇宙之下过着另外人生的你我，应该也只能被宿命牵着选择那条无论轮回多少遍都改变不了的路。”
他大概知道当初孙雪菲为什么离开了。但他不想把这层窗户纸捅破，也不想再不厌其烦地刨根问底了。提着的一股气最终泄了之后，会发现做什么都力不从心。
“小湛……妈妈对不起你……”
“没有。”林湛斐打断孙雪菲，并不是像往常一样在说气话，他冷静的让人有点怕，“没有对不起，你做得对。”他喉间一哽，“有时候你一心去求那个结果，跋山涉水翻山越岭披荆斩棘，终于求得了，会发现，真相差强人意。我不想再深究了，有什么意义，不管怎么说，老林已经不在差不多十年了，不是吗？”
“小湛……”
“是周先生报的警吗？麻烦开一下门，我们是派出所的啊。”门外传来警察的声音，打断母子二人的对话。
林湛斐清了清喉咙，走到卧室门口拉开房门，侧脸看着孙雪菲，“你们快回去吧。”
警察很快解决了这场纠纷，护送着四人离开了蒋子陌家。自始至终林湛斐都没有看夏熙妍一眼，也没有再跟他说过一句话，他似乎铁了心这次要跟她一刀两断了。
陆峰到了附近的地铁站，下车回北江传媒了，虽然Phoenix的工作暂停了，但他手头依然有很多工作要处理。林湛斐违约了很多项目，他得顶着锅盖走OA的流程一笔一笔给对方付违约金，还有另外一件事也让他耿耿于怀必须回公司确认。
回到公司，找来了安忻，两人一起在小会议室打开了电脑。
陆峰点开了那则把林湛斐推向舆论风口浪尖的校园暴力视频。
视频是在长中的篮球场拍的，林湛斐正在用球很暴力的砸一个倒地不起的人。对方穿着深紫色球服，身材中等。
陆峰觉得这个身影无比熟悉。
“谁啊这人。”他喃喃自语着暂停了画面，截图，把图片放大了几倍。
安忻凑过来看，茫然地摇摇头，“太糊了，越放大越看不清。”
“但我总感觉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当时视频爆出来的时候就有这个感觉。”陆峰凝视着截图里被放大的那个高糊人像，马赛克般不清晰的轮廓让他把脑海中另外一幅同样高糊的场景调了出来。
月黑风高的打烊酒吧，一个少年提溜着长棍，鬼鬼祟祟地回头，正巧被摄像头完完整整地拍了下来。
“卧槽，薛哲！”陆峰双手一拍，脱口而出。
安忻一头雾水，茫然道，“薛哲是谁？”
“我和斐哥的高中同学，一个臭傻逼！”陆峰这样解释着，把视频的截图传到微信里，转发给了蒋子陌，顺便附上一条语音，“蒋哥蒋哥，你看一下这个图，这孙子是不是薛哲？”
蒋子陌很快回复了，“卧槽，还真是，虽然很糊，但他那张狗脸化成灰我都认识！这什么图？”
得到了蒋子陌肯定的答复，陆峰便不再回复他了。他边百度搜索边跟安忻解释，“十多年前的事了，我记不太清了，这个视频应该是在当时学校的篮球赛上，这个被斐哥打的人，几次三番找我们的事，那次比赛故意猥琐打害我受了伤，我当时读书的时候学习不好，长得也不帅，唯一的优点就是会打篮球，特别想首发主力出场得个第一，结果因为他我受伤了，之后的比赛都没法上，斐哥气不过，结束后就把他打了一顿。其实根本不算打，就是踹了一脚，往他身上扔了个篮球，这孙子还把我朋友的酒吧砸了，损失了十几万，你说该不该打！？”
“你们的高中时代，这么硬核的吗？”乖孩子安忻听得缩了缩脖子。
陆峰想了想，大手一挥，把他大哥的全部家底卖了，“我跟你直说了吧，我们以前读书时候住的地方挺乱的，说贫民窟也不为过，总有大孩子欺负我们，斐哥为了保护我们，到处打架，但是他学习是真的好，随随便便就能考年级第一，一直是学校里的清华种子选手。”
“那为什么后来他高三退学了？”安忻想到网上的流言，问。
“当时发生了很多事，斐哥的妈妈，就是德昌的孙总回来了，亲妈，不是私生子，他父母离婚了，然后夏夏又出了事故，斐哥的爸爸又……嗯，又生病去世了，当时种种压力之下，斐哥不得已只能跟着他妈来上海了。复读了一年，在上海考上的复旦，还保了研，也被美国的研究院录取了，这些都是能对着学籍一条一条查出来的，这种谣言都不难破。”陆峰不知不觉露出了一副经纪人的严肃神情，像极了翻版程菲菲，“关键是校园暴力的问题。你怎么看？”
安忻歪着头想了想，拿不定对错，小心翼翼地说，“如果是在十年前的高中篮球赛上，那这种内容是很私密的，一般外人是得不到这个视频的，而且年代久远，就算当时录了视频，不见得能保留到现在，我更倾向于是有人在那时候就录下了，保存至今，就是为了等到今天这样的时候拿出来牵制小湛哥的。”
说出这样一番话，陆峰和安忻的后背都冒出了一层冷汗。
陆峰咬着指甲陷入沉默，又播放了一次视频。他看着低像素的画面，有条不紊地分析，“薛哲这人我了解，没有这样处心积虑的脑子。而且，这视频里他和他交好的朋友都在里边，没有人会在看台上帮他录像。这里有一块阴影，”他指着视频斜上方，“也不像是在我们学校篮球场的看台上录的，那个角度应该是俯视的，不会距离这么近……”
歪斜在地的眼镜，星星点点的鲜血，龇牙咧嘴的痛苦神情。
“你怎么了？谁把你打了？！”
陆峰的记忆被一点一点激活了，那天被抬去医务室，老杨来看过他，他走后没多久，林湛斐他们就过来了。林湛斐背着他走出学校，在路边开了一辆共享单车，推着他慢慢往家走。
在半路上，遇到了转学没几天就被暴揍一顿的那个倒霉鬼。
陆峰的寒意比刚才更甚，他瘫在椅子里，盯着电脑屏幕自言自语，“英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