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熙妍激动的情绪让林湛斐微微一怔，他把她拽过来坐下，声音很温柔，“好好，那就不回去，我们再也不回去。”
安抚好了她的情绪，林湛斐摸了摸她的头发，“睡觉好不好，时间很晚了，明天可别起不来了。”
夏熙妍坐在他腿上，犹豫了一下，没有动。
他猜出了对方的心思，轻轻一笑，“快去睡吧，我陪着你。”
把夏熙妍哄上床，盖好被子关上床头灯，把空调调在一个合适的温度，林湛斐坐在沙发上静音看了一会儿视频，确认夏熙妍睡着后，他关上小夜灯，蹑手蹑脚地走出了门。
回到自己的房间，已经快十一点了，他打个长长的哈欠，脱掉睡衣钻进了被子。虽然很快就入睡了，但他睡得并不好，睡着后就开始做梦。他梦到自己还在读中学，中午放学回来后，衣服都来不及脱，赶紧急急忙忙蹿进厨房给林展做午饭。
林展的腿脚很灵光，并没有坐轮椅，站在一旁帮着他打下手。
“回去吧，用不着你，怪碍事的。”厨房太小，林湛斐又怕累着林展，笑着赶他出去。
林展微微一愣，瞬间变了脸色，推开厨房的窗户就跳了下去。跳下去之前，林展还回过头笑着看了儿子一眼。
动作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甚至还没伸出手去阻拦一下，他就已经摔出去，变成了一滩恐怖的肉泥。
“老林！”
林湛斐腾地从床上跃了起来，不过是一场梦。上次去了长林回来之后，他几乎每天都会重复一模一样的梦境。
后颈有点痒，他伸手去挠，发现汗水已经流到了脖颈，打湿了枕头。掌心和腋下也是湿哒哒黏腻的汗水。他打开床头灯，看了看时间，凌晨一点多，叹了口气起身去浴室洗澡。
他对着花洒冲了一会儿温水，热水器好像突然出了故障，慢慢变凉了，等了一会儿才又恢复了正常。以前长林巷的家洗澡很麻烦，要先上水到水箱里，然后烧到一个合适的温度，才能开始洗，这个过程差不多要将近一个半小时。冬天贪恋热水的温度，多洗一会儿，水箱里蓄满的水就不够下一个人洗了，还要继续上水，再烧热，再等一个半小时。
所以每次洗澡时，为了省水，不能总开着花洒，洗一会儿，关一会儿，林展身体不好，为此生过好几次病，被折磨的苦不堪言。
“什么时候我们也能住上二十四小时热水想用就用的房子啊？”某一次，他问林湛斐。
“等我大学毕业考上公务员，很快就能搬出去了，就算住在宿舍里也比这破地方强啊？”
“那你爹我等不到那时候了。”
“放屁。最多25咱们就能搬出去，我25你也等不到啊？你再说这种找骂的话试试？”
每次说到这里，林展便一仰头，得意洋洋地哈哈大笑起来。
林湛斐靠在浴室的墙壁上，身体一点点往下滑，最后他索性蹲在地上，任由水流直直从头顶冲下来，水流进眼睛里，刺得两眼红得要命。
好像回了一趟长林巷，那些原本压抑在心中的情感，经年累月发酵后，变得更加喷薄且难以直视了。他蹲了一会儿，艰难地从地上站起来，擦干身体走出浴室，彻底清醒了。
靠近床的地方放着一个保险柜大小的冰箱，林湛斐弯腰拉开冰箱门，里边码放着十几罐同样品牌的啤酒，他拎出来四罐，用脚关上冰箱门，靠在床边单手打开了一罐。
尽管睡前喝了酸奶，还是难以助眠。
迷迷糊糊地快要再次睡着，他眼前晃然又见到了那滩碎了一地的肉泥。
“那天，她到底跟你，说了什么啊……”
不到六点时，林湛斐又醒了。他头痛的要命，充血的眼睛也很红。收拾了啤酒罐，又洗了个澡，他换了衣服准备下楼吃早餐。阿姨正在厨房忙活，夏熙妍还没起床，偌大的房间冷清的要命。
他走到钢琴前，随意敲击的琴键组成一组即兴的音符，轻柔绵长，就像自求抚慰的一双温暖的手。
夏熙妍就是被他的琴声叫醒的。她走出卧室的时候已经换好了衣服，戴好了帽子，自己做了头发，一点儿都看不出右脸那一片明显的伤疤。
见到她的那一瞬间，林湛斐愣住了。他好像回到了很久以前，夏熙妍还没有出事故的时候，她头发如瀑般及腰，皮肤白皙眉目清秀，是学校里最好看的姑娘了。
“很、很奇怪吗？”看到愣神的林湛斐，她心虚地问道。
林湛斐回过神，笑着摆摆手，竟然不自觉地微微红了脸，“没有……挺好看的，特别好看，不不，”他皱着眉想了一会儿，“是超级好看，太好看了。我都不会说话了。”
“神经，哪有这么夸张。”
随便吃了点东西，两人便出门了。去学校的路上，夏熙妍不停地照着镜子，捣鼓着那顶已经非常完美的帽子。她生怕出一点点纰漏，就让林湛斐在老师同学面前丢了脸，她想让别人看到她最好的一面，尽管如今，她已经没有最好的一面了。
林湛斐带着女朋友来听公开讲座的事很快就传遍了学校的每一个角落，原本已经座无虚席的阶梯教室，因为夏熙妍的原因，又多了很多站在过道里旁听的学生。
林湛斐玩弄着手里的笔，回头看了看黑压压的人群，笑着揶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某个明星来学校做宣传了。”他故意把身边人往怀里一搂，做一个要亲上去的动作，“诶，放松点儿啊，干嘛这么硬。”
身后响起女孩子此起彼伏的嘘声。
“你干嘛呀！”夏熙妍扭着身子不让他搂，“别人都看见了！”
“就是让他们看见的啊，不然我带你来干嘛。”他说着，凑到夏熙妍耳边，在她的脸上重重亲了一下。
此时正巧教授走了进来，两人坐在前排的位置，他刚好看到了这一幕。教授装作辣眼睛地遮了一下眼，草草瞥了夏熙妍一眼，脸上露出了中年大叔看八卦的热衷神情。
“哎呀，今天来了这么多人啊？”走到台前，试了试话筒，声音正合适，他的目光又落向林湛斐那边，“你们真是来听我讲座的？”
“真的！——”
“我怎么还没过来就听人说，我们林主席今天带了女朋友过来，你们是来围观他女朋友的啊？”教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哄笑声，还有人打了一声特别响亮的口哨。教授看热闹不嫌事大，笑着继续说，“林主席的女朋友还真是个大美人啊。好了，感谢各位同学们捧场，能到场这么多人，我很开心，我们今天……”
“你干嘛到处跟别人说我是你女朋友啊。”夏熙妍压低声音，不满地瞪了林湛斐一眼。
林湛斐勾唇一笑，“那你说，我们是什么关系？”
夏熙妍没吭声，装作很认真地听教授讲课。
林湛斐不依不饶地碰了碰她，“哎，问你呢，我们什么关系啊？你不是我女朋友，那谁是我女朋友？”
“你这么大早起来，就是为了过来学校说小话聊天的吗？听啊！”夏熙妍急了，手放在他腿上拧了一下。
“你说啊，我们什么关系，你是不是我女朋友？”
夏熙妍低着头，很久后从喉咙里幽幽说了一句，“明知故问的问题，我真的不想回答。”
“噗——”林主席在鸦雀无声的阶梯教室，被这句话逗得没忍住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