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暮水完全不知道，就在别墅后不远的地方竟有一处封闭式的练场，四周用铁栏杆围绕起来，不时有枪声震飞四周的鸟群，一哄而散。
叶暮水紧跟在Albert的身后往前走去，早先说自己一点也不怂的勇气全没了，此刻只剩下打脸。
她的脸色愈发的难看。
这里的平台被分割成了无数块，数米之间便有一处，而平台之上有正在赤膊打斗的黑人白人黄种人，来自世界各地的各种人群在此处应有尽有，他们不像是练习，更像是在搏斗厮杀。
都想要了对方的命。
叶暮水的步伐逐渐缓慢起来，因为她看到不远处居然还有看上去不过十岁左右的小孩子。
他们的脸上没有孩童应该有的天真。
Albert领着她在一处看台站住，看台上的白人被黑人揍得根本就抬不起一根手指头，整个人如同一条死鱼般瘫软在地上，脸上血肉模糊。
“垃圾。”Albert面无表情的看着。
白人躺在地上，仿佛已经失了声息。
黑人双手高举，发出一声欢呼，从高台之上跳下来，不远处一个看上去很斯文的男人上前，递给他一张类似铭牌的东西，黑人举起来亲吻它。
“他可以去办更挣钱的活了。”Albert旁边跟着的Louis解释道。
“那他呢……”叶暮水听到自己的嗓子微微颤抖着。
“他？”Albert冷笑一声，侧头，意味深长的看向叶暮水，一字一顿的说道，“如果你觉得他值得被可怜，那现在的你还不适合这个地方。”
微顿之后，Albert突然摊开手，一旁的Louis将一把冰冷的枪支放在了他的掌心。
叶暮水蓦地瞪大了双眼。
Albert极其迅疾的举起自己的右手，枪口不由分说的指向倒在地上的白人，“砰”的一声巨响，聚集起来的鸟群再度一哄而散，那坚硬冰冷的枪弹射入白人的身体之上，白人竟动了动身子，这一次彻底的失去了声息。
叶暮水突然就明白了自己在外面听到的那些枪响来源。
她身体微微颤抖着，竭力维持着自己的平静。
“这才是失败者应该有的下场，”Albert冷血的说道，“Do you understand？”
这像是屠宰场。
每个人出现在这里，随时都要做好死的准备。
叶暮水跟在Albert，浑身发软的继续往里走去，她所看到的每一处，都是生死搏斗般的斗争与拼斗，血腥对于他们来说，仿佛已经稀疏平常。
她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直至视线落到不远处一个看上去非常弱小可怜的孩子身上。
他穿着白色的衬衫，个头不足一米五，身形纤瘦薄弱，脸色甚至苍白。
而他对面的那个孩子，看上去大概有一米六的样子，身体隐约可以看到肌肉轮廓。
两人对立而坐，几乎不用想都能猜到这场战争的输赢。
“他……还是个孩子。”叶暮水到底做不到袖手旁观，没忍住开口道。
“嗤。”Albert低嗤一声。
Louis道：“老板，这就是那个上个星期刚送过来的孩子。”
“衣服早点换了吧。”Albert皱着眉头，“我不喜欢有人跟我一样穿衬衫。”
叶暮水见到Albert的这短短几日时间，对方都穿着衬衫，各种各样的衬衫。
“他不愿意。”Louis低声道。
话音刚落下，那边的战争却已经开始了，叶暮水蓦地瞪大了眼睛，眼睁睁的看着本来该占上风的黑人小孩被“衬衫”一拳给砸得摔倒在地。
她以为对方会很孱弱，可他的每一拳，都生风一般，不留丝毫情面的朝着对方砸去，像一匹一直都在隐藏实力的狼崽子。
他一拳一拳的砸下去，砸得那黑人小孩毫无反击之力。
最后竟以压倒式的胜利赢得了这场比赛。
“直接让他去2号。”Albert低声吩咐。
“是。”
“给她。”Albert侧了侧眼，看向一旁的叶暮水。
Louis有一瞬的犹豫：“她好像……”
“给她。”
Albert的言语不由分说，不给Louis丝毫反抗的机会，叶暮水还在震惊于那男孩的狠心，手腕突然被拽起来，一把冰冷的枪，就这么被塞入了叶暮水的手里。
叶暮水下意识的想要把它给扔出去，可是反应之后，却又蓦地顿住了，硬生生的紧攥着那把枪，手心捏着冷汗。
“你得学会杀人，”Albert说，“不然怎么成为我的左右手？I need woman。”
“什么？”
叶暮水只觉得自己脑子里那块一直吊着的大石头猛地砸了下来，她猛地回头看向Albert：“你在开什么玩笑？”
“杀人。”Albert站到了她的身后，靠上前去，手握住她的手腕，往上轻轻一抬，指向不远处那个倒在地上还在挣扎的黑人小孩，一字一顿，“Kill him。”
那声音宛如从阿鼻地狱传出，叶暮水浑身一个寒噤，再也忍不住的浑身一抖，蓦地甩开了Albert的手，低声吼道：“不可能！”
Albert紧紧握住她的手，一寸一寸的往上抬。
那冰冷的触感，宛如蛇信子一般缠绕着她的手臂，迅速的蔓延到全身，叶暮水一直靠毅力支撑着的冷静再也抵抗不住，她身体在几不可察的颤抖着，被Albert捕捉到。
可这个恶魔居然压低声音，冷冷的笑了：“只有触碰过血液，才会尝试到鲜血迷人的滋味——试试吧，你会爱上它的。”
叶暮水全身僵硬，却拼命的抵抗住，手始终没有按下去。
Albert却在一寸一寸的用力。
她在逼她走向绝路。
叶暮水豆大的冷汗从额角滑落下来，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这个恶魔——”
Albert反倒是很舒心的笑了：“已经好久没听人骂过我恶魔，你骂的倒是格外的悦耳动听。”
“恶魔——”
Albert脸色猛地一冷，狠狠的摁了下去，而叶暮水一直吃力抵抗住的双手，终于抵抗不住的往下摁去。
黑黢黢的枪口对准黑人小孩的心脏。
“砰”——
一声巨响。
叶暮水猛地闭紧了双眼，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终于被撕扯着断开，身体里的炸弹在这一刻猝然爆炸了，她浑身如筛糠般疯狂的抖动着，眼眶发红，眼泪自眼眶滑下，惊惧与恐慌将她瞬间掩埋——
她杀了人？
她杀了人！
那一瞬间脑子里闪过的万千个念头让叶暮水几乎喘息不得，直到身体被什么人给狠狠地一撞，手腕猛地一痛，枪脱手而出。
叶暮水趴在地上，大口的喘息着，她几乎快要窒息。
那一声枪响，在她的耳边一遍又一遍的响起，分明她什么都没看到，可小孩子从黑洞之中伸出血手，一点一点的往外爬的场景，仍然在她的脑海里不断地循环着。
她杀了人。
她杀了人！
叶暮水的身体疯狂的颤抖着，根本无法停歇。
“我杀了人……我杀了人……”她一字一顿的喊着，念着，痛哭流涕着。
直到一双手轻轻的抱住了她，她埋入对方的怀抱里，有甘草的清香萦绕鼻尖。
一道温柔的男音响起来：“没事了，没事了……”
叶暮水抬起头，在泪眼朦胧之中看到了江白洲。
他紧锁着眉头，抹掉她眼角的泪水，一字一顿，“你没杀人，他还活着，没事了……”
“我杀了人……”叶暮水仍然不断的重复着这四个字，任是谁都无法抚慰她此刻心情的崩溃。
本就已经憋了许久的恐慌和害怕都在枪响的瞬间一夕暴发，她的心情终于走向了崩溃。
这短短的几天时间，她的生活天翻地覆，已经坚强了太久了。
江白洲心里有翻涌而起的心疼，他抱住叶暮水站起身来，冷冷的看着不远处的Albert。
对方半眯着眼，像是在看好戏，一字一顿的问道：“你到底是谁？”
江白洲垂下眼眸：“一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人。”
Albert“哈”了一声，笑了：“一个面对枪支仍然能面色波澜不惊的人，会是一个普通人？我可不信。”
“我要带她回去。”江白洲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OK。”Albert摊开手，居然非常好说话的点了点头，“不过有一件事我必须得告诉你，既然我给了你们相应的好处，那么她就得为我付出一些东西——唔，这一次，就当做是演习吧。她总有一天手上会沾上人命的。总不可能每一次都有一个人突然闯进来踢歪了子弹的弹道吧？”
江白洲冷冷的看着他，不发一言的将叶暮水背起来，往回走去。
“老板，我们……”Louis压低声音。
Albert扭过头来时，脸上已经恢复面无表情的一贯神色，他抬起手，手持着冰冷的枪械，朝着刚刚只被射中大腿的黑人小孩“砰砰砰”连开了三枪，枪枪正中胸膛。
他将枪支扔给Louis，冷声道：“没用的人，留着也是浪费粮食。”
Louis心中一阵胆寒，垂眸应道：“是。”
叶暮水虽然是醒着的，但意识极度的不清醒，她的脑子里全都是铺天盖地的血色，一寸一寸的朝着自己的方向弥漫过来，她被血色却笼罩，所淹没，她在血里面挣扎着，根本喘不过气来。
而那个被她杀了的小孩子不断地用手来抓她，要她偿命，那是多么鲜活的一条生命，却就这么断送了他的人生。
那个叫做Albert的恶魔，长着一副天使面孔，却做尽恶魔该做的事。
叶暮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掺和进来这样的一个组织？她不过是去肯尼亚无人区拍摄一些照片而已，为什么会突然……
她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更不明白那些孩子到底做错了什么。
他们都只是孩子。
大人选择走向歧途，是因为他们已经有了理智，有了成人思维，他们走的每一条路，结局不管怎么样，都会由自己负责。
可是孩子不一样，他们什么都不懂，面对这个世界时满是好奇，像一张白纸，Albert替他们画上鲜红的色彩，他们就将终生与此为伴。
而刚才，她不仅断送了一个孩子的未来，更是断送了一个孩子的生命。
她也成为了Albert这个恶魔的帮手。
她也是恶魔。
叶暮水的身体不断的颤抖着，身体的体温不断攀升，她也开始发烧了。
江白洲紧锁眉头，摸了摸她的额头，重重的吐出一口浊气，半晌后才吐出一句话：“早跟你说过了不要去，瞎掺和什么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