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们的对话是被监听着的，所以徐了凡不敢说太多，叶暮水再怎么想从对方的嘴里拗出来一些信息也都无济于事。
徐了凡有些颓丧的坐在那里，哪还有往日意气风发的半分模样，像是一夜之间衰老了好几岁。
叶暮水骤然觉得世事无常。
她叹了口气，道：“需要我告诉你父母真相么？”
“说吧，”徐了凡抹了一把眼睛，再睁开时眼眶已是红了，他定定的看着叶暮水，半晌后苦笑一声，“瞒着也不是办法，反正我也出不去了，他们总有一日会知道的——你就照实说。”
“嗯。”叶暮水点了点头。
“那时候对你动手……我很抱歉，”徐了凡最后撇开视线，说道，“但当时我真的找不到可以挟制的人，只好拿你开刀。”
叶暮水点了点头：“我不怪你。”
“你听我一句劝吧，暮水，”徐了凡深深地看着她，突然一字一顿的说道，“你现在最必须要做的就是同江白洲分手——不是我对他有偏见，是他这个人，当真不算是什么好人。”
徐了凡主动提及叶暮水，倒让她松了口气，说实在的，她今日也抱着来问徐了凡关于江白洲的事情的想法。
只是听到他的话，叶暮水才觉得，自己心里到底是偏着江白洲的，她下意识的第一个反应居然是反驳：“我和他认识了也有那么久了，我相信他不是那样的人。”
“你真的了解他吗？”徐了凡苦笑一声，“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善与恶，我虽然为了利益纠葛而做了违反法律法规的事情，但我扪心自问，我从未对不起你过，你回想一下，我有对不起你过吗？”
叶暮水没说话。
徐了凡继续道：“可是江白洲不一样——你当真以为他是什么好人吗？你清楚他的身份吗？他从来没告诉过你吧？”
叶暮水眉头一皱：“什么意思。”
“两年以前，他还不是心理医生，”徐了凡冷笑一声，“我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转行，但这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你觉得为什么江白洲会认识这么多警局里面的人，体制里面的人？因为他妈的那些人以前根本就是他的同事！”
说到这里，徐了凡深吸了一口气，猛地站起来：“心理侧写师，你知道吗？他就他妈以前是刑侦科的！如果不是因为他，一年多以前我们何苦栽那么大一遭，甚至还把你牵连进去？我从来不想牵连你——”
叶暮水眼瞳急剧收缩，一听这话，也立马迅速的站了起来，脑子里像是一颗炸弹猝然爆炸了一般，刹那间居然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徐了凡飞快地说道：“你真以为你他妈失忆是因为什么应急记忆压迫啊？我告诉你——那是一年多以前江白洲借助自己的身份把你带走，给你做了片段记忆催眠！你之所以失忆根本就是因为他！”
叶暮水浑身一颤，再出口时连自己都感受到了自己的嗓音沙哑：“你说什么？”
因为徐了凡的情绪激动，一旁看守的警察已经上前来控制他，可他仍然发了疯似的挣扎着，一边挣扎一边骂道：“一年多以前，你之所以被污蔑险些坐牢，你去问问他，是不是跟他有干系？他居然还敢当那个救世祖来为你作证人？可笑至极！”
“住嘴！”
徐了凡的身体整个被警察往下一弯，嘴也同时被捂住，支吾着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然而叶暮水也不需要再听更多了。
她知道，走私案肯定和江白洲有所关联，但她所猜测的也不过只是他可能曾经和走私案有过接触——
她从未想过徐了凡嘴里所说的这种可能。
而她的记忆……
她的记忆居然是被江白洲动了手脚？
怎么可能？！
为什么？
叶暮水脑子里一片混乱，根本就想不通这件事，反而越想越觉得太阳穴一阵发疼，像是被针扎一般疼得她完全喘不过气来。
“还好吗？”
一只手突然扶了上来，叶暮水浑身的力气瞬间松懈下去，她抬起头看向来人，是林斜阳。
林斜阳眉头紧皱着，道：“需要我帮你叫老江吗？”
“不要！”叶暮水下意识的回应，声音都不由自主的大了几个度，说出口来才有了些反应，深吸了一口气，道，“不要叫他……我自己可以。”
她说着往前迈了一步，颇有些头重脚轻的意思，但坚持着没让林斜阳扶。
林斜阳一直把她送到了外面，才停下脚步：“真的不用我送你？”
“不用。”叶暮水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将自己的难受压下去一些，扭过头看着林斜阳，突然开口问道，“江白洲，是什么时候辞职的？”
“啊？”林斜阳先是一愣，紧接着下意识的开口，“他不算是自己辞职吧，只是因为那时候受了很严重的伤，所以……”话说到这里，林斜阳猛地抬起手捂住自己的嘴，脸色复杂的看着叶暮水。完犊子了，答应了江白洲要保密的，怎么就这么被套出去了！
林斜阳连忙想补救的话：“什么辞职？你说他心理医生的……”
“算了，你不用解释了。”叶暮水深吸了一口气，明白这群人都向着江白洲，就算是问也问不出来什么。
说实在的，叶暮水智商在线，知道徐了凡的话不能尽信，但她最为关注的还是江白洲为什么要催眠她的记忆。
这是她最不能接受的事实。
她从没有想过，自己这几个月一直在追寻的所谓事情真相，居然就一直都在自己的身边。
那江白洲这几个月看到她到处找人，心里会是什么想法？难道他就从不会觉得羞愧吗？
叶暮水觉得很可笑。
叶暮水径直往外走，没再搭理林斜阳。
林斜阳眉头一拧，望着叶暮水离开的背影，到底是有些放心不下，隔着老远跟了上去，顺便给江白洲打了个电话过去。
江白洲似乎正在忙，但一听林斜阳的解释就立马挂断电话出发了。
日暮西下。
不远处穿着牛仔外套和黑色破洞裤的女人有些浑浑噩噩的穿梭在人群之中，表情看上去失魂落魄，已经撞了不少的路人，挨了不少的骂，可她都像是没有听到一般。
林斜阳好几次都想冲出去帮江白洲护着叶暮水了，可是一想到江白洲所说的让他别动的话，又给深深忍住。
就这么跟了十来分钟之后，林斜阳的视线里终于出现了救星的身影，他连忙凑上去：“就在那边——你俩到底什么情况啊？”
江白洲望向不远处的叶暮水，深吸了一口气。
他拍了拍林斜阳的肩膀：“谢了。”
林斜阳耸肩，道：“护花使者我就当到这里了，局子里还有些事我先回去了。”
江白洲“嗯”了声，林斜阳转身离开，江白洲则继续跟在叶暮水的身后。
他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直接去找叶暮水，思来想去，竟又这么走了五六分钟的样子，直到叶暮水打算过马路，而马路对面亮着的是红灯。
眼看着叶暮水的腿就要迈出去，江白洲哪里还顾得了想那么多，两条大长腿一迈冲了出去，然后一把将叶暮水的手臂一拽，往回拉入了自己的怀抱。
一辆车从他们俩身边擦过：“找死去跳楼啊！来马路上害别人干什么！”
叶暮水有些惊魂未定的抬起头。
江白洲抱住她，揉了揉她的头：“没事了。”
叶暮水整个人都有些浑浑噩噩的，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只是跟着继续往下走而已，被司机这么一骂，才清醒过来。
抬起头的瞬间，居然就这么看到了江白洲。
叶暮水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看着他。
江白洲突然就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两人无声的对峙半晌之后，叶暮水才开口道：“……正好我打算找你聊聊。”
晚饭是外卖，叶暮水叫的两碗简简单单的牛肉面，江白洲要下厨被她给阻止了。
吃完之后，叶暮水才在沙发边上坐下，问道：“江白洲，我只有一句话问你。”
江白洲觉得自己这辈子就从来没这么紧张过——特么的他面对犯罪分子都没这么紧张过，觉得心脏都快从自己的嘴里蹦出来了，连大气都不敢喘。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叶暮水，又飞快的躲开了视线，道：“你问。”
“我只问你一句话，”叶暮水说，“我那段记忆消失，是你做的？”
江白洲心里猛地一跳：“徐了凡跟你说的？——你听我解释，当时……”
“你不用解释，”叶暮水深深地看着他，“你只需要告诉我，是不是你做的。”
江白洲攥着衣袖的手更紧了一些，手背青筋暴起，过了许久，才垂下眼眸，很复杂的点了点头：“是。”
“好，我知道了。”叶暮水有种心瞬间落到了实地的滋味，她站起身来就要往门外走，走了没两步，手就被江白洲给一下拽住。
江白洲急道：“你要去哪？”
叶暮水头也不回，道：“我需要好好地思考一下我们俩之间的关系。”
“不行！”江白洲站起身来，“什么叫做好好的思考一下我们俩之间的关系？”
叶暮水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的说：“江白洲，我不能容忍欺骗，你骗我这一次，谁知道以后会不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你做了，也承认了，那我就没有误会你没有污蔑你——”
她微微侧身，认真的看他一眼，道：“不管原因是什么，你做了，这是既定的事实。”
江白洲拽着她衣角的手微微颤抖着，张了张嘴，竟说不出一句解释的话。
顿了顿之后，他笑了一声，道：“我虽然早就知道你这人洒脱，但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这洒脱会用到我的身上。”
叶暮水伸出手，将他的手拉开了，神情很平静的看他一眼：“我们彼此之间都好好思考一下。”
“倘若这段所谓的感情，从一开始就被你抱有功利的目的，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还有，我的记忆里到底有什么，你当年到底做了什么，你封存我记忆的目的是什么，这些问题，我到现在，都没有一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