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李廷走后,莫慕茗的担忧与疑惑徘徊不去,他皱着眉坐在书桌后。莫弱水把那份名单又仔细看了一遍,当年他还未离开南越,这件灭门惨案他自然听说过,顾客为人深得朋友尊重,为官,深得百姓爱戴,这样一个为民请命的好人却落的这样下场,当时南越朝廷久久不得民心,民间动荡了一阵子,渐渐被压下。而莫弱水自身,也因这事受了牵连,没想现在南越竟然查出了真相,还以牙还牙,反咬了北燕一口,看来南越当今圣上,是个极有心机与手腕的人。
“哥哥,你还在担心什么?”
莫慕茗道:“顾英和司苓,以前从未见过面,她们也是在我们抓住司苓后才认识的,如何就这么短的时间查出了真相,制定出了这么一个计划。顾英如果早就知道真相,她有的是机会,是司苓查出了真相告知了顾英?司苓在蛮族一直是个试药的,朝不保夕,哪有机会去查?如果不是顾英和司苓打了一架,我们都不知道她们两人还会说上话。”
“哥哥是在怀疑有人告知了她们,让她们去刺杀莫帅?”
莫慕茗摇摇头:“当时镇北营虽然全军上下一团乱,也没遇见过什么陌生人。我想不出有谁会特意探查十多年前与己无关的事。”
莫弱水心里闪过一人,冷笑一声。他把话题岔开了:“哥哥说了不再想就不要想了,莫帅做错过事,就该付出代价,可他毕竟是你的父帅,我们不疑他,哥哥还在担心什么,顾英吗?”
“我相信顾英,她为父报仇没什么错,她多年以镇北营为家,只有她在的镇北营,我才会放心。我也不知在担心什么,我有直觉,这里有更深的阴谋。不止和太子殿下有关,还有别的什么牵扯。”
“想不出的事就不要想了,哥哥,你当真不会娶亲,不会娶那位公主吗?”
莫慕茗一愣,好笑道:小弱是担心我给你找个嫂子就忽略了你吗?怎么还跟小孩儿似的,哥哥怎么会娶亲,有哪个公主和我母亲一样,能以镇北营为家。”
“可是哥哥总要给莫家留后啊。如果哥哥有了小孩儿,我一定会做一个好叔叔的。”
“你想什么呢,小弱还是个孩子,父帅和母亲虽然是皇上赐婚,但他们两心相悦,我也想找个能与我两心相悦之人,生个孩子,可不能做个像我父帅那样的父亲,还不会走就把我丢在北疆沙堆里,我的孩子,一定要无忧无虑地长大。”莫慕茗笑了,好像憧憬着这样的未来,“不过倒是要养出个废物,镇北营该怎么办,现在想想,也是我父亲心狠,否则现在我怎么担起镇北营,要是真养出个废物,还有小弱,镇北营交给你我最放心。”
莫弱水也想,如果哥哥有个小孩,自己一定会好好宠他。莫慕茗摸着莫弱水的脑袋,道:“这就委屈你了,别人家的孩子都是在襁褓里平安长大,只有你,从小流浪,被我捡回来还一直在镇北营摸爬滚打鬼门关前走了几遭到现在,你才十五岁,比我十五岁时了不起多了。”
“我不委屈。”莫弱水认真道,“我在镇北营的日子,是我最充实最快乐的日子。”
莫弱水心想,那是你不知道我以前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我是个怎样的人。
这几日户部忙得团团转,周允珩一天连口水都没喝,把周允辞抓来按着他的头对账。蛮族查封的银财已经到了,蛮族这一场战争已经耗尽了家财,没有多少油水可刮,这么伶仃的银子,还不够这次战死士兵的补偿,有什么好忙活的。周允珩想借这次机会,把户部亏损的洞给补上来,户部如果在入不敷出,表面大好,就真该动摇北燕根基了。
户部尚书冯志是个胆小的,他从来没有查过国库,每次钱财流出,都不敢多问,户部当家,依旧是周允珩。
“二皇兄,我知道国库连年亏损,也知道小诺私下调用国库运往蛮族,我只是没想到国库已经见底了。”
周允珩在周允辞灼灼地眼神里,把一直隐藏在心里的秘密说出来:“冯志是我提上来的,这人属鼠的,胆子小,不多事。所以国库一直是我在打理的,小诺从四年前就开始偷用国库了,他一个孩子,敢动这么多的银子,我从一早就知道他在炼制兰萤草为了大哥,我便放任不管,这次镇北营的伤亡,我有很大的责任。”
“我在北疆时已经大致对过了蛮族的账本,蛮族虽然耗财颇大,可是绝没能把国库耗尽,二哥你告诉我,是皇后还是皇上,在私底下动用国库,他们还要动什么大手脚,我们北燕的气数,就快被我们这些不知所畏,自私自利的人耗尽了。”
“……是皇上。”
“他要做什么,他还要做什么?镇北营已毁,北燕镇海神针已断,大哥已死,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还有什么能威胁到他的皇位?!”
“他在私下陈兵,以便替了镇北营,他想吞并南越,坐拥天下。要有个人,私下替他管理好这支军队,替他掩住他要把全天下捏在手心里的野心,这个人,就是我。”
“他是傻的你也是傻的吗?”周允辞直接了当,“拆了东墙补西墙,把国库的钱挪用到陈兵上想打出一个天下来,北燕的气数都耗尽了还拿什么来打仗?!”
周允珩叹了口气:“父皇怎会广告天下说他养私兵,他若明目张胆来扩军,这兵是镇北营的还是父皇的。如果这人不是我,换个人,这只军队会出什么后果。”
周允辞冷笑一声:“荒唐。二皇兄,我原以为你才是这皇宫里唯一清醒的人,没曾想最糊涂的人却是你。”
周允珩没有否认,淡淡笑道:“你说的没错。所以允辞,这个天下交给你,我很放心。”
“你说什么?”
周允珩笑的更深了:“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犯下的错买单,莫帅是第一个,不会是最后一个。”
“二哥,你想做什么?”
周允珩把桌上的账簿推到周允辞面前:“这不正在做吗,快把户部这团乱账理清,还有很多事要做。”
周允辞把内心的担忧掩去,又埋头这团乱账中,越看越心惊。
“什么时候造的避暑山庄,几百万两银子花了出去,烂尾了?”
“这避暑山庄就在燕京城外的后山,就是父皇陈兵的地方。”
“燕京城外?这军队就在燕京城外?!”
“对。”
周允辞已经无力再说什么了。他继续翻动账簿,原来不止户部一团遭,六部里除了清水衙门刑部,已经整改过的兵部,没有一个是干净的。礼部和工部三天两头要钱搞祭典,修宫殿,吏部一个考授文官,掌纪律的地方,也天天来要钱搞花样。
“这些钱,都是怎么花的?”
“礼部这钱,部分是祭典的开支,大部分,都是私下挪用的,吏部花的钱,就是为了粉饰账面了。”
“二皇兄,你们在自欺欺人什么?这账簿不就给父皇看的吗,他能不知道自己私下挪用了多少钱,何必还要粉饰个太平门面?”
“允辞,你知道吗,为何我明知道小诺的计划,知道他的疯狂,还要帮助他。”周允珩缓缓问道。
“为什么?”
“我们北燕已经根基动摇了,小诺从一开始,就打算镇北营与蛮族同归于尽,他没有叛国,镇北营在莫莫渊圭手中是一把锋利的刀,伤人伤己,只有把它磨平了交到莫慕茗手中,才是我北燕的镇海神针。我们的父皇,已经被野心吞噬了,而皇后一心要把控朝政,朝堂里,还能找到几个清白能做事的,倒不如就彻底砍了这个被蛀虫掏空的根基,重塑一个新的,坚固的。所以我也想要大哥回来,只有他,才能让北燕有个全新的气象。”
周允辞久久静默。他依旧翻动手里的账簿:“轻徭薄赋,祛除一些苛捐杂税,农商并重,税收倒比原来的还多了,二哥为民为国,费心了。镇北营伤亡士兵的补偿给够了吗,那些已经退役的士兵,是否有了新的生计?”
“蛮族的钱一到,我就先用于伤亡士兵的补助了,每个名字都一一核对过,不会落下一个人的。工部近日在许多地方打算兴修水利,铺路搭桥,那些士兵正好有活干。”
“二哥既然这样能干,为何非要大哥回来呢?”没等周允珩反应,周允辞又道,“二哥自己也看见了我们北燕根基已被蛀虫侵蚀,为何你偏偏不捉住这些害虫呢,你是对自己没自信,还是不敢?任由这样侵蚀下去,二哥就算亡羊补牢,也为时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