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梯上下来的四人，除了招待的小二之外，并没有人特别注意，他们沉浸在表演当中，不能自拔。
现下代替蛇女舞蹈的是另一个长相气质都相似的女子，同样的衣着轻纱，舞姿曼妙，柔弱无骨的随着飘带翻折自己的身躯，脸上的扇子也换成了同色的粉面，那青衣舞女从此消失在众人眼里，无声无息，连陨落都未曾有半点声响。
成秋宁低叹了口气，几步走出了怜悯殿。
“欲孽渊真不愧是填充着欲望与冤孽的地方。”
感叹应时而生，成秋宁随手捻起一块街边摊贩卖的木牌，若隐若现的几个烫金字体出现在指尖。
“既得修行，所有的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与旁人无关。”
难得，望筀说了一句十分有哲理的话，几人也没有反驳，看来世事当真如此了，再不济，最起码在这欲孽渊的地界，事情就是这样，容不得质疑。
正街已经到了尽头，回头望去，却好似短短一条，压根没有多少东西一样，但是此时，在夜幕笼罩之下的欲孽渊，到处都是浮游生物，它们或喜或悲，或立或卧，形态千姿百状，就是张着一张吞噬的嘴，露出大小不一样的尖牙，等待猎物盲目的游进嘴里。
唯一相似的地方，是它们面无表情， 好似冷暖不知，眼前的事情都与我无关。
“前面是什么？”
梧白白生生的手臂因为抬手的动作，衣袖滑落，暴露在空气中，马上引来了一大批呲牙咧嘴的生物，围绕他的胳膊，嗅来嗅去，更有甚者，直接在外衣上咬合。
吓得梧白挥手驱赶，旋身躲避，好一阵折腾，才将它们统统赶走。
“怎么只围着我！讨厌！”
小孩子还不知道，他这一句话，将那些围过来的生物的目的，完全暴露。
几人安定心情，顺着梧白先前所指的方向看过去，之间一座漂浮在空中的山尖，再往下看，又因为浓重的黑夜，遮盖住了，看不真切。
实际上能看到的山尖，也是因着它上面亮起的灯，否则，茫茫黑夜中，仅仅凭借眼力观察，实在难以发现。
“去看看吗？”
成秋宁询问着裴川清的意见，她注意到，在梧白指出那个方向的时候，他就有些不对劲，但究竟是哪里不对劲，说不清楚。
索性关心则乱，就不去挂念，成秋宁甩掉那个包袱，专心等待着身边人的回答。
“……去看看也好。“
不一会，裴川清便点头，并且第一个朝那方向走过去。
从正街尽头，向着渡口码头的方向返回来，路过一个点着灯的巷口，在第二个漆黑一片的巷口拐进去。
“小声一点，跟着我。“
望筀打头，身后跟着十分好奇的梧白，再之后是成秋宁与裴川清两个人，因着梧白紧张的有些兴奋的缘故，他特意回头叮嘱。
收到信号，几人步履轻巧的往里走，后一个人几乎是踩在前面人的步子上，呼吸声也尽量控制在最小的程度，可饶是这样，还是免不了磕碰。
巷口的确容易通过，两人并排都显得宽裕，但是越往里走，道路就越窄，直到现在，只能允许一个人半侧着身子通过。
“主人？“
望筀在征求成秋宁的意见，他在最前面，已经整个侧过身子，再往前，谁都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继续。“
抬头看了看那座山头，成秋宁点头示意，虽然他们走的距离不算远，可也不能一点变化都没有，那山尖上豆大的火苗，现在依旧是豆萤之光，这实在是在挑战她的好奇心底线。
小巷内的通路还在变窄，每个人不得不吸气收腹，踮起脚尖，尽可能地减少自己的宽度，才能勉强擦着墙面通过。
“不能走了。“
勉强通行了数十米，望筀的声音自头顶飘来，他这次连扭头看成秋宁，都要小心收着鼻尖，生怕被粗糙的墙面蹭破了精致的鼻子。
“地上不能走，那就只能上天了。“
艰难的抬起一只胳膊，成秋宁轻声细语，语气中却是掩饰不了的兴奋，仿佛马上就能接近那处山头，虽然看起来还是遥遥无期的模样。
几人一个接一个的，从墙面之中挣扎出来，借助灵力飘荡在小巷两边的建筑之上，黑夜当中，这样离开坚实地面的触觉，好像带来的不仅是放松，还有刺激。
微风，朗月，空气中淡淡的欲望燃烧产生的烟火气，还有那座山头散发出的若即若离的吸引之力，成秋宁只觉得心神荡漾。
“走吧，向着山头，出发——“
灌满了期待的语气强调，成秋宁一行四人，漫步在与人间无异的建筑其上，一步一步朝那座山头接近。
忽然间，身后以及身旁传来的异动，惊醒了每个人的警觉阈值。
所有的生物，不论是什么样的，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统统落了下去。
它们一个紧挨着一个，双脚矗立坚实的地面，有头的低头，有角的收角，有触须的缩起触须，整个状态十分敬畏。
至于身后是什么状态呢？
“裴川清！你怎么了？”
刻意压低又很是焦急的嗓音将成秋宁的担忧完全展现，她一手扶着裴川清，一边招呼着望筀将人搀扶另一侧，不至于让他径直从半空中跌落。
“铛铛铛——“
远处传来敲击的声音，编钟似的，沉重又富有压抑感，仿佛在宣告什么。
果不其然，“渊主回行，万民叩拜——”
成秋宁兀的抬头，望向声音的来处，那是他们下船时，对他们说‘但行好事’的撑船人的声音，十分相似。
四顶华盖在黑暗中极为显眼，它们紧紧掩映在轿辇周围，仿佛这月光也能如日光一般，灼伤人的肌肤。
先前认出裴川清身份的那位，陪在一侧，看来轿辇上就是他口中所说的渊主了。
眼见着华盖轿辇以一种无声却威压四散的方式一点点接近，成秋宁更加用力地将裴川清的身体支撑住，整个欲孽渊之内，除了前来的渊主以及亲官将领，便只有他们四人，还在半空中，不跪不退。
华盖近前，亲官将领撩袍行礼，“渊主，公子回来了。”
那轿辇之上的人，也不知道听没听见，反正安稳不动如山，没有任何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