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念九始终站在阿姨的身侧，听见她慢慢地开口问道：“你们不是警察吧？”
青年心里一紧，声音始终平稳：“你不必怀疑，如果不是容安的父母拒不配合，我们也不会这样。”
她轻笑了一声。
“容安有你们这样的朋友真好，如果她的父母有一半这样的心，或许她会很幸福。”
闻言时念九有些惊讶地看着她，微睁着眼，“你知道我们……？”
她笑了笑，如秋天的凋零的花瓣，虽然色彩依旧未退，但是说到底凋零了，含着一丝悲凉，“小孩子的谎言我还是能一眼看出来的。”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帮我们？
“你们一看就不是坏孩子，再说，”她垂下的手紧握成拳，眼里有流光闪过，声音低低的，“我也希望……”
她还没讲完，顾白立突然叫起来，扬着手里东西，男人兴奋的声音在偌大的地下室回响。
时念九皱眉瞪眼过去，“嘘！”
年长的阿姨也慌张地看了看四周。
顾白立这才意识到自己“贼”的身份，捂住了嘴巴，确认过没有人发现这里的响动，他才重新扬起手里的东西，虽然已经压低了声音了，却仍是掩藏不住的兴奋，“容安的日记本！”
他递给时念九，上面有个密码锁，后者叹了口气，真当他是开锁小能手么？放在地方上用力一踩。
“喂！”
顾白立紧张地叫唤，手心顿时一片湿濡。时念九挪开脚，青年就急忙上前去捡，嘴里念叨道：“太暴力了，弄坏了我就揍你。”慌张拿衣摆擦拭，塑料的密码锁已经四分五裂，哪怕是柔软的布料也是一碰就碎。
他双手颤抖着正要打开，一只带有护腕的手压在本子上，打断了他，“先回去吧！不急。”
顾白立半晌才跟上时念九的思路，连忙点了点头，把本子捏紧，靠在自己的腹部，眼里有一瞬间的失神，像是在回忆什么。
“那么就告辞了，多谢你。”时念九冲着年长者点头。
两人静悄悄地就像和来时一样，没有惊动任何人，月已经挂在半空中，浓雾弥漫，重云叠嶂，打游戏的学生也已经睡下了，他们回到酒店，将日记本摊开了，虽说本子放在两人的中间，但时念九没有把视线落在上面，他问道：“那边的东西你只找到一本笔记本？”
顾白立弯着腰，仔细看着上面的文字，“是啊！没什么东西了，不过有日记本真是帮了大忙。”他忘记一开始想到和时念九一起看笔记本的初心，将它拿在了手中，酒店的灯是暖黄色的，用顾白立的话来说，用来看书觉得眼睛疼，他凑得很近，翻了一页又一页，叹了口气，“好像没写什么，都是在说天气挺好这类的话。”
“不如看看出事那天有没有记录。”时念九给了一个提议。
顾白立说了一句，“对啊我怎么没想到，你真是太聪明了。”这样轻轻的一句话，笔记本立马翻了起来，接着一页一页，慢慢地翻动，“啊，找到了，我看看……”顾白立说完这话久久没有再开口。
时念九走向另一张床，背对着他躺下去，“你先看吧，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明天告诉我，我先睡了。”
背后传来一声低低的应答，就像一粒石子掉进了深深的井里。
第二天起来，时念九明显看见顾白立的眼底有些无神，双眼通红，面容憔悴，眼睛一直看着下方，除非时念九和他说话才会略抬一眼，可是也并非每一句都要回应，至于容安的日记本，除了早上它被放在床头的时候，他有看到过一眼，后来就被顾白立收进了包里，直到回到学校，他才又看见了一眼，是顾白立把它从包里拿出来锁进了柜子里。
他明显消沉了很多，就连脾气也相当大。
至于日记本的内容，时念九并没过问，一来顾白立没有主动提起，可见里面是些什么帮助的记录，二来，让他这样伤心，看来是有些故事的。他不想去揭人伤疤，放了顾白立几天没去主动和他说话，他渐渐到也恢复过来，偶尔会提到笔记里的内容，不过大多是欲言又止，幸好时念九没有太强烈的好奇心，否则非得被憋死。
卫禊和六月此时尚留在学校里。
卫禊还是那副样子，清贵的世家公子模样，随时随地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和他说话也是，挑着回答，选择性无视那是经常的。要不是长得还行，早就被人打了，至少在时念九心里，他确实不止一次有过这样的冲动。
这家伙只能在【在水方】工作，跑到正儿八经的公司，一天都待不下去就得被开除。
六月那边情况倒是可观，时念九本是很担心她的，没想到作为有心理疾病的病人，她的社交能力看上去反而比卫禊要好，时念九第一次碰见她，就看见祝耳南挽着她的手臂说说笑笑的，虽然表情依旧无动无衷，但是没有拒绝对方的亲昵。
惊讶得让他忍不住驻足，目送着两位女孩儿远去，一旁的顾白立揉了揉眼睛，“我没看错吧，那个，是不是，六月？”
时念九回答之时已经把脸上惊讶的表情收得一干二净，相比之下顾白立的嘴巴好像能吞下一个鸡蛋。
他轻笑了一下，“没看错，是她。”他一笑，便重新恢复到原先的样子，眉头轻轻蹙起。
他们俩为什么在这里停留这么久？小儿鬼那么难抓么？
事实证明是时念九想太多了。
他们两个人，一个不过是过来体验生活的，还有一个不得不作为监护人而已。
而两个人对待时念九的方式也天差地别。
保安是要定点定期巡逻的，那时念九在学校里看到卫禊是多正常的一件事啊！但是每次时念九准备打招呼了，卫禊就会将自己的目光从他身上划过，完全当成没有看见一样。
时念九只能悻悻地放下手一脸尴尬，同时问候卫禊他祖宗八代能生出这么个反社会的。
六月就和卫禊完全不一样了，看见时念九是会凑上来的，就算祝耳南原先走在她旁边也是，俨然一副“祝耳南是谁我不认识”的样子。可把他逗笑了。
时念九最近又忙了起来，开始往办公室一次一次跑。
顾白立见他又要出门，急急忙忙地叫住他，“哎，你是不是要去找院长。”
时念九一边穿鞋，一边应道：“是。”
顾白立拿出一份文件，“帮我交一下呗？”
时念九果断拒绝，“自己去。”
顾白立嘟囔了一声：“小气鬼。”带了个帽子出去。
院长的办公室是大而空。
时念九正在和院长进一步详谈，顾白立半路出去也不太好，就在里面瞎看，说来也巧，办公室的桌子放了那么多东西，他硬是一眼看见了容安的文档。
“老师，这个能不能借我看看？”
正在讲话的时念九突然被打断，他正想着顾白立这又是哪一出，怎么突然就要东西了，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一看是容安心里也就了然了。
院长愣了一下，还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那是容安的文档么？”顾白立上前两步。
是的，他确定了。那确实是容安的文档。
“可以可以。”院长点头应道，把容安的文档抽出来递给顾白立，“不过你看完马上要还回来。我知道你和容安关系不错，还是能把事情弄清楚，就最好了。”
顾白立点点头，“您放心，我一定看完就还回来。”
院长叹了一口气，握着钢笔在桌上轻轻敲击，“唉，那天真是委屈你了，事情突然搞得那么大。”
他对时念九说。
确实，那天他还在睡觉，几个人都跑过来把他给拷了，不过这些和容安的事情比起来，都不算事情。
时念九摇摇头，皱着眉，“不过我总觉得有些奇怪……”
他看着院长苍老和蔼的脸，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分享出来，“照理说警方应该不会不和学校沟通就抓人啊，把我推出来，有种要推卸责任的感觉。”
院长吃了一惊，问道，“这么说，有人要害你？”
“嗯？”时念九被院长的一个脑回路撞击地有些懵，“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那个人害了容安的人很害怕，所以就随便找了一个人推出去，而我只是因为在篮球场和她说了几句，就被认为是凶手，实在是太牵强了，对方应该是慌不择路。”
院长听完都惊了，直说现在的孩子真是了不起，脑子就是活络。
他也给出了自己的建议，“每一个人都有怀疑的必要，要好好想想，无论是亲近的还是不亲近的，看上去不可能的，没关系的，都要思考一下，唉，希望容安的事情赶紧结束吧！”
顾白立捧着文档一路沉默无语，正在沉思。
院长的话倒是没有在时念九的心中留下多少痕迹。
“为什么不能是个女人呢？”
正走往宿舍的顾白立突然这样开口。
“你说什么？”时念九不明白。
“我说，为什么犯人不能是个女人。”顾白立正色道。
容安身边所有的男性都被排除了，既然这样为什么不能是个女性呢？院长说的对，不亲近的人会害容安，亲近的人更是容易得手。既然如此，那些关系好的，更加不能排除嫌疑，首先就是同性。
时念九没有问他怎么突然有了这个想法，单刀直入，“你有怀疑的对象了？”
顾白立眼色闪烁了一下，“没有。”
时念九走在他身边，停顿了一会儿才开口，“你最近真的很奇怪。”只这一句话就让他顿足。
时念九看向他的眼睛，“不是么？你跑到她家去的时候究竟有没有想过后果，现在又随便怀疑，不管是不是因为院长一句很笼统的提议，”他上前一步，直直看着已经被他挑起怒火的顾白立，火上浇油，“你这样真的可以帮到她么？”
“砰。”
时念九被人撞了一下，他急急忙忙地跑过来，撞到之后踉跄了一步，“不好意思。”
“没事。”他摸着自己的肩膀。
不知何时，身边骚动了什么，大家都往一个方向跑去。
时念九心里有些不安，扯了一下青年的袖子，“我去看看。”便跑了起来。
“我也去呀！”顾白立背上包跟着他跑了起来。
第一教学楼的门口围了一堵厚实的人墙时念九一边说着抱歉一边挤进去，看到里头的景象，顿时就把包扔在地上冲了过去。
“六月！”他震惊。
少女原先还保持着格斗的姿势，在看到时念九的时候外头叫了一声“九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