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念九把自己的身份证报给警察,留了个联系方式才算结束。接着山上突然热闹了起来,家家户户都丢下手头的事情不干了,一个个都跑到山上去凑热闹了。
时念九心里有点数,早饭放凉了也没去管,匆匆拿着登山杖上山了。
多子嘴上说害怕,心里还是想去看,抱紧了时念九的大腿不放,和他们一同前去。
跟着人群,果然是走向了幼儿园的方向,密集的人群几乎把不大的幼儿园围了个水泄不通,对于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生活平淡的人民来说,出了命案,除去害怕以外还有一份事不关己的津津乐道。
警察把埋尸的地方圈了起来,还有几个人畏畏缩缩地站在一边正在说着什么,正在给警方录笔供,时念九一眼认出来正是昨天被卫禊吓走的那几个,不知道怎么回事,抛尸都做了这么久了居然直接被一窝端,还出现在了案发现场。
时念九忍不住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当中有个人心里过意不去,早上又跑到这里看,不看不要紧,一看居然凭空多出了一具尸体,好好地躺在坑里,不知道是哪里来着,吓得回家就大哭大叫,接着就像斩草除根一样,连根拔起,把他的同伙全给卖了。
时念九扯了一下嘴皮,也能估计出是个什么情况,听他们录笔供的时候还在大声嚷嚷昨晚确实见到鬼了,就知道,那肯定是卫禊把人家吓惨了。
听说,盗窃或者侮辱尸体,会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不管这些人的死到底是不是和他们有关都会受到惩罚。
随着警方的深入挖掘,现场越来越乱了,有人已经认出自己亲属的尸体哭成一片,有个老婆婆拄着拐杖靠在树上,两只眼睛几乎已经睁不开了,但还是努力地看着,看她的模样,可能也看不清现场挖掘出来的尸体,但是她的面目很悲戚。
时念九扶着她的胳膊,还没有说什么,老婆婆先开口了:“小哥,能不能搀我去那边坐着。”
他顺着她的手指看去。
没想到她不想挤进去看,反而是要走远一些,正好还有个石墩子可是坐一下,她的声音很苍老,口音也很重:“今天山上一闹,我就知道要出事情了。”
她摇了摇头,拄着拐杖,看着地方,“生老病死是没有办法的。”
老婆子颤抖着,嗫嚅着她那张没有牙齿的嘴颤巍巍地讲着。
生老病死……
之前卫禊也说过这些尸体没有伤口,很可能是病逝的。
清贵的男人正仰着脖子,一瞬不瞬地看着现场工作,眉头蹙得紧紧,时念九上前去拍他的肩,听见他说:“不对。”
时念九心里一咯噔,他望向现场,里面的人正在忙碌,他还看见了他和卫禊曾经挖出来过的一具尸体:“怎么不对了?”
“我让你找的尸体呢?”
时念九踮起脚指着其中一具:“那个不是?”他眼巴巴地瞅着。
卫禊的眼神冷冽起来:“你见过死了六年还没腐烂完的?”
时念九便一下子噎住了,跟着转身回去的背影有些委屈。
那我又不会看尸龄!这能怪我么!
回去的路上一路无言。
周修能可能得到了消息了,和小纳一起在门口等着,看到他们回来就先把六月领走处理她身后的伤。卫禊自己一转身,也不要别人跟着,拿了点东西,走进一个房间。
有小护士带着时念九走进别处,里面坐着的老亓正带着老花镜玩手机,看进时念九走进来,立马摘下眼镜,拍了拍旁边的座位让时念九坐下。
时念九把手臂搁在桌子上,头顶上悬着像牙医使用的一样亮堂的灯,老亓带着一副眼镜,看似颤巍巍的双手其实稳得很,正贴着时念九的手臂看。
老亓问:“这次任务感觉怎么样?”
“……感觉不好的话,我可以退出么?”
老亓往上一瞟。
时念九赶紧呵呵地笑:“我开玩笑的。”
过了一会儿卫禊推门走进来,紧接着是周修能,那阵仗有些把他吓到了。卫禊此刻也开着一双银眸,扫在他的手臂上,更不用本职工作本来就是医生的周修能,面容那叫一个严肃。
要不是确定这不是在漫威宇宙,时念九几乎都要怀疑他们眼里是不是装着一副放射X光线的眼睛。
老亓在这方面看上去比身为医师的周修能更靠谱。他转动了几下时念九的手臂,看他有没有觉得异样,时念九都摇摇头。
老亓搓了搓下巴,啧了一声。
卫禊看向他手臂时,眼里带着几分嫌弃。
时念九吞咽了一下:“那东西还在么?”
老亓摇了摇头,这他也拿不准,按理说应该是不在的,连卫禊那双银眼都没瞧出什么来,可是那是一只极其珍惜的东西,消失得也太容易了。
老亓看见时念九忐忑的样子,骂了一句没出息,在他手臂上用朱墨画下灵符:“小心别它擦了,但是记得每日净身。”
时念九点头,穿上衣服,心想这个难度大得很。
卫禊冲他伸手:“手机。”
时念九问道:“你要手机干嘛?”但还是乖乖递了上去,他看向周修能,“六月情况怎么样?”
周修能的表情有些古怪,笑着回答:“看来你还没明白,那是六月,你就把你的心放进肚子里。”
他边说还便真戳了戳时念九的肚子,笑得有些微妙,手插口袋,转身走了 。
时念九不解地揉了揉肚子,看向老亓。
老亓这种时候一点也不装糊涂,也不倚老卖老,拿下自己的眼镜,收拾走朱墨,扭头就溜,好似看不见时念九求知的眼神。
卫禊一把塞过手机,“三天以后把任务报告写好,具体的手册里有。”然后也走了。
时念九打开手机,看到桌面上多了一个logo简洁的APP,点进去一看,就是六月之前提到过的位置系统,已经登录好,两位队友也已经有了。
时念九心中立马飘过了一句需要消音的话,愤懑地瞪向卫禊的背影:小兔崽子,早干嘛去了?保命的东西居然现在才给送过来!
时念九研究了好一会儿手臂上的灵符,又仔细看了看【在水方】的APP,才慢悠悠地去坐电梯。
APP的界面图标之类的虽然做得都很丑,但是功能却很齐全,可以给别人发送自己的位置,一键的功能也有,不仅可以找到卫禊和六月的,还有【在水方】的所有人,连国外的联系方式都有,只要把他们加入联系人里就可以了。
话说【在水方】是跨国公司么?
APP不仅可以联系别人,还有名榜和新榜也都挂在上面,只是现在他们小队的排名还暂时没有变化。
“小队……”
新榜非为个人的和团队的,不过说到底【在水方】是个盈利组织,也就是花最少的人力干最多的活,所以大家都不太喜欢组队,大多数挂在上的队名就是“名字、名字、名字小组”
不过如果现在有人翻在这个榜的最后,就会发现垫底的小组叫做“骑士、恶龙与公主”。
时念九并没有马上回去,而是坐着电梯去了【在水方】的宿舍,敲响了一间房门,门打开,时念九叹了口气,无奈地说,“您不用溜得这么快吧?”
老亓背着手转身走进房,“坐,喝茶吗?还是咖啡?”他拍拍脑袋,“哎呀,我这里只有凉白开。”
宿舍是单人公寓的风格,老实说时念九有点心动了,又不贵,还能拎包入住,客厅、厨房、浴室、起卧、阳台,应有尽有,而且老亓在这里应该住了一段时间了,东西添置得很多,看上去和家里没什么区别,并没有宿舍的冷清,反而热热闹闹的。
时念九已经开始习惯老亓装糊涂的样子,摆了摆手,做到沙发上:“那就不要了。”
老亓背着个手,佝着背:“那你走吧。”
走个头啊……他有事情才来的好么?
时念九的手里被塞进了一杯水,顿时表情有些漂移……夏天给他喝开水真是太客气了。
他把杯子放在茶几上,“我来问问任务报告怎么写。”
“流水账。”
老亓坐进沙发,他捧着一杯冒热气的被子呷了一口,满足地叹了口气,斜阳洒进来照在他那张满脸褶子的面孔上,半眯着眼睛的样子就和公园里遛鸟的大爷一样。
时念九在心里干笑了两声,还遛鸟的大爷……没准打起架来比卫禊还狠……
“我是问别的。”
一个任务报告而已,写得好也没钱拿,虽然他没想捣糨糊,却也不想为难自己。只是有些地方他不太懂名词,才想来问问老亓,他总不能在报告里说,他从一个地方掉下去,然后听卫禊说这是对应了哪个东西来着。这样瞎胡闹吧?
“没关系。”老亓又呷了一口热水了,然后突然想到什么,连忙走进卧室,“对了,上次忘记给你了。”
时念九有些嘴干,拿起杯子刚想喝一口就被眼前的景象一骇。
七八本像砖头一样厚的书摞在一起,老亓腰板挺直,看起来轻轻松松地就搬着走过来,那些书差不多要到老亓的下巴吧!
看,公园遛鸟的老大爷,估计他能一个拳打十个吧!
时念九突然意识到,老亓的年纪可能要比看上去的大。他看向最上方的第一本书,念出了它的书名,“教你如何斗转星移……这个一看就是骗子吧?”
他挑眉向老亓看去。
老亓说起天地玄黄一类的事情,倚老卖老的伪装就稍稍撤退了一些,两个人聊得开心,时念九心里也终于放松了下来。
这次的事情对他来说阴影还是挺大的。机械般的回来,机械般地接受检查,其实他都只是在强撑而已,在伪装“时念九”的行为。
热水已经不是很烫了,他咕噜大喝了一口,握紧沙发,和他抱怨了一句:“我怎么知道那具尸体是不是六年陈的,啧,卫禊那个脸摆得可臭了。”
老亓呵呵一笑,“你给我形容形容那尸体怎么样子。”
时念九皱着眉,他一回想起那个场景就觉得恶心得不行,满脸嫌弃地摆手,仿佛是要驱散跟随而来的臭味一般:“烂得吓人。”
老亓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前面,哈哈大笑:“诶,你这个烂字就用得不对。六年陈的尸体呀!早就一堆白骨了。”
“真的?”时念九睁大眼睛。
“当然,这种话我老头子干嘛骗你。尸体化为白骨,潮湿的地区大概一至两年,干燥的地方四五年左右吧!你那个得干成什么样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