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念九瞬间就明白这是要来作什么的了，这就是放进小孔的空洞，一对对称的直角三角卡口，左右两边正好放进梯形，然后中间一块长方体用来填充，三块金属都穿了孔，排成一排，意味着钩子可以勾住，简直简洁便利，完全不需要翻动铁块就能达成目的。
女鬼欣喜地看着时念九把这个简易的设计完成好。
她指着卫禊和多子，“你们！快点！把门打开！”
卫禊和多子不得不去转动磨石，谁曾想磨石转轮刚把铁块拉得松动，起重机就突然不工作了，接着哐当一声，绳子脱节了，滑轮也散架了。
女鬼陡然变了脸色，指甲深深陷入时念九的肩膀，“你故意地是不是！你敢耍我！”
时念九苦不堪言，黑色的指甲十分冰凉，一股钻心的疼痛。
大姐，讲点道理，开门是给我自己开的好么？你自己突然出现，我怎么知道你也要下去？
那女鬼胡乱咆哮一阵，掏啊掏，居然又拿出来一样东西，一张十分拧巴的图纸，真是起重机的结构图，写得非常详细，各个标注，应有尽有。
“快点！照着拼！”女鬼嘶吼。
“好好，但是你总得让我拿个手电吧，太暗了我看不清啊！”时念九打着商量的口吻，默默算计着，向卫禊伸出手。
卫禊立马拿出手电，要朝时念九走过去。
“站住！不许过来！”女鬼勒着时念九的脖子，“就这么看！你！你们！都往后退！”
时念九苦恼地说，“我真看不清……唔。”撕裂一般的疼痛火辣辣地灼伤他的背。
女鬼尖利的指甲划破了他的背部，血迅速地湿濡了他的衣服，尖利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嘴巴里挤出来，“就这么看！”
“好好好，就这么看。”
时念九一边看图纸一边慢慢弄了起来。
“快点！”
“好，好。”但是过了很久才把错误的东西拆完。
女鬼把脸贴在时念九脸上，“快点！否则立马杀死你！”她不客气地警告。
她着急地在时念九身边嘶吼，不停地强调，“我要下去！下去！”
阴凉的地下一层里充斥着女鬼的咆哮。
终于，时念九把起重机正确地组装了起来，卫禊和多子慢慢地提起铁块。
时念九的耳朵贴在女鬼的嘴边，她胸腔激动的震动，呼吸越来越急促，战栗甚至变得如有实质，清晰可闻。她空洞的眼眶撑得巨大，紧紧盯着大铁快。
铁块刚刚抬起一个缝，女鬼就抓着时念九风一般钻了进去。
时念九一下子陷入了黑暗。
他听见上面的多子猛地嚎啕大哭起来：“完了！九哥被女鬼抓走了！完了！”
女鬼像提着小鸡一样把时念九夹在腋下，不知道跑了多久，她终于停下来了。时念九的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勉强可以看见自己正常人皮肤的反光，但是女鬼全身焦黑，完全融于黑暗之中，只能恍恍惚惚看到三个大洞在一上一下，表示这只鬼在走动。
但是女鬼的存在却是异常清晰的，她搂着他还不曾撒手哩！
“你有什么冤屈就说出来，何必动手杀人？我是除灵师，我会帮你的。”时念九轻声细语地哄骗道。
这女鬼要他装东西他就装东西，要他们开门他们就开门，总该高兴一点了吧？说不定事情会有什么转机。鬼都是人变的，人都讲道理解决问题，鬼难道不行么？
老亓也告诉过他，实际上除灵师不知道要除灵扫恶，斩妖驱邪，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工作就是帮那些徘徊在人世的冤魂了却他们的夙愿。
这个就叫精神超度。
像白天的时候卫禊让他直接把夜啼鬼烧死，就叫物理超度。
当时时念九已经困了，老亓说道：“物理超度”的时候猛然惊醒，物理什么物理？
女鬼怒道：“别以为我是鬼，就能任由你们诬陷，那些人可不是我杀的！”
时念九心里一跳，下意识地选择相信了女鬼的话。
她都已经是鬼了，杀人也不会判刑，为什么矢口否认。
到底还是人心险恶，时念九想了想，卫禊还说什么，要是警察能解决，找【在水方】干什么。
“那你知不知道那些人为什么要把尸体偷偷埋了？”
女鬼大吼一声：“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我相信你！”时念九猛地截住她的话，捂着自己的胸膛。
女鬼眼眶睁大，嘴巴的黑色的洞，随意声音改变形状大小，声音一下子轻柔了起来，带着点不敢置信，“你相信我？”
时念九诚恳地点头，“当然了，你把你的夙愿告诉我，我会帮你的。”
这话把女鬼刺激得不轻，她尖叫起来，“你才不会帮我！你也不相信我！你一定觉得我罪大恶极！你肯定觉得那些人无辜！而我故意弄死了他们！”
尖利的指甲掐进了时念九的手臂，时念九敢怒不敢言，强忍着痛楚，还要做出一副包容的模样。
“我相信你！我没有觉得你罪大恶极，我相信一切都是有始末的，你把你的愿望告诉我，我会帮你的。”时念九真诚地看着女鬼的双眼，额，女鬼的眼眶，“我会一心一意地帮你。我不在乎那些人是怎么死的，我只想帮你。”
时念九猛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别慌！别害怕！别觉得自己恶心！
就算他背上还渗着血，也一定要觉得这女鬼善良客人，让他拼了命地想帮助。
女鬼一咧嘴，“我可不会相信你，像你这样两面三刀的人，我见多了。”她呲牙，趾高气昂，“把手举起来，向前走。”
时念九举起手，顺从地说道：“好，我走。”他慢悠悠踱步，“也许别人会骗你，但我时念九不会，我这个人从来不说谎。”
“你叫时念九？”女鬼低吟一声。
时念九看到了希望，他侧过头，果然见女鬼的表情柔了下来，急忙乘热打铁，“对，你呢？”
“我姓陈。”女鬼矜持地说。
时念九笑了一下：“陈女士，只要你把你的愿望说出来，我就会帮你的。”
女鬼看着时念九，就在他的笑脸快要绷不下去的时候，女鬼突然开口了，“你大概是个好人吧！”
她悠悠地开口：“可是这世界上坏人是绝大多数的，你知不知道他们有多坏！”
女鬼突然倾身而上，瞪着时念九，“你知不知道！”
时念九被吓懵了，摇了摇头。
女鬼突然又像个精神失常的人，叹了口气，一个人自怨自艾起来，“你当然不知道，你不是我，你不知道。他们嘲笑我，嘲笑我，害我失去了工作，让我一无所有。”女鬼抱紧自己哭泣起来，她浑身颤抖，伸出脖子张大眼眶，“我好害怕，我躺在床上闭上眼睛的时候，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么的不甘！”
“凭什么他们要这么对待我！我什么也没有做错！”
“他们根本不知道奈河的水有多么的冷！”女鬼摸上时念九的胸膛，靠在他肩膀上，“我日日夜夜泡在冰水中，蚁虫噬心，变成了这幅鬼模样，永远感受不到温暖！”
时念九心里是很同情她的，他走过奈河，非常近距离地看见那些宿尸，那种挣扎的苦难模样一辈子都会印在他脑海里。但是女鬼在诉说的时候，他是真的被吓懵了，表情愣愣，一下子就把她激怒了。
而且有只鬼靠在他怀里还上下其手，他能怎么样啊！
“你到底知不知道我要经历多少痛苦才能回到这里！每次回来我都要付出极高的代价，你以为我是鬼就可以随心所欲了么！我告诉你！我是人！我是人！我和你们一样有过血肉之躯！我也痛苦！我好疼，我真的好疼！”
“我知道！我知道。”时念九忍着作呕的欲望温柔地安抚女鬼，觉得言语的力量不够，他犹豫地伸出手，轻轻摸了一下女鬼的头。
女鬼的头发各个分明，像刺一样，手感极差。
但这一下的效果极其巨大。
女鬼的气场一下子柔和起来。
时念九抽搐一下嘴角。
这回他真是突破底线了。
女鬼好像真的心动了，扑到时念九的怀里，“你真是个好人，要是我在生前遇见你就好了。”
时念九斟字酌句，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其实，你应该能看出我那位朋友不是凡人吧？如果是他，应该能为你除去痛苦。”
女鬼的眼眶突然变窄了起来：“我还要报仇！”
时念九一看苗头不动，又赶紧安抚起来。
女鬼呵呵笑了一声，“时念九，我劝你别多信和你一起走的那个人，他和我可没什么区别。”女鬼黑色的手指从时念九下巴上划过，轻挑至极，可是时念九一点也没有心动的意思。属于死人的阴冷一阵阵从她身上散出来。
时念九感觉自己的温度正在不断地下降。
确实如她所说，她的身体就像一件物品，毫无温暖。
“你既然看得见我，就说明你死过吧？我能闻到那种气味，奈河！”最后两个字，她用沙哑的气音在时念九耳边贴着喷出来。
也许女鬼是自觉楚楚动人吧，但是当她捧着时念九的脸要它和她强行对视的时候，当然时念九只看到了戏多的眉骨和两个大窟窿，苦了他还硬要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我见过他好几次了，以前，当然不在这里，在奈河。他根本不是一个正常人，他也是只鬼！”
女鬼愤恨地说。
时念九左耳朵右耳朵出，赔笑着说道：“我说过我相信你，实话告诉你，我和他根本就不是一伙儿的，那人就是个神经病，逮着我就把我绑在身边。”
女鬼心动了，眉弓一压，时念九就知道她正低垂着眸子，作娇羞状呢！
“你真的愿意相信我？
“当然了！”时念九为了保命，撒谎也不脸红，说得理直气壮的。
“那，如果让你留在这里陪我，你也愿意？”
“愿意！”时念九害怕自己的胆怯漏了底，格外大声坚定地回答。
“那，”但下一秒他突然心虚起来，生出一种极度不祥的预感。因为那女鬼扬起来了下巴，脸蛋越发凑近时念九了，但他不敢躲，生怕就刺激到她变态的心理，“你吻我一下，我就相信你。”
时念九如遭天打雷劈。
你不是在逗我吧！
人鬼恋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时念九想死的心情都有了。
这是不能突破的底线啊！
女鬼一脸期待，慢慢靠近他，时念九浑身抗拒加僵硬，却怎么也不能选择躲开，这张嘴龟裂得像干涸的土地，又烂又丑，退一步说，就是这张脸美若天仙，它只要长在一个女鬼的身上，他就是亲不下去。
两难之际，突然有一只白皙的手从时念九脸颊边插过来，二话不说捏住了女鬼脸，冷如寒霜，气吞山河，直接把女鬼逼退了好几步。
女鬼的脸被捏住，凄厉地尖叫起来，可是对方是个狠角色，手臂一用力，揪着她的脸把她丢了出去。清澈的绿色碧玺紧跟其后，风般穿梭而过，嵌入女鬼脸部的正中心，铁锁一扯，灵摆便乖乖回来，落进了它主人的掌心之中。
女鬼痛苦不堪，掐着自己脖子，死气弥漫犹如实质，整张脸就发着绿色的光，她怨恨地盯着突然出现的人，这来自炼狱的鬼疯狂的诅咒直令人毛骨悚然：“你，不得好死。”
但是娇靥少女完全没当成一回事，她的刘海还是那么长，甚至根本没有看时念九，扑过来猛扒拉时念九的嘴，活像个牙医，用与她行为完全不符的轻糯的声音问了一句：“九月，你没事吧？”
时念九抓住她的手，摇了摇头，“我没事。”见到六月他是又惊讶又欣喜。
“你可不能让鬼亲，鬼钻到你的嘴巴里，你就死掉了。”六月一本正经说来。
紧接着又是几个人从后面出现了，还有不绝于耳的枪声，时念九才发现墙壁上挖了个洞，六月身上脏兮兮的，是从这个洞里钻出来。
那几个人竟然是外国人，而且还穿了一身军装，刚一出洞就和女鬼正面撞上，被充满怨气的眼睛一盯，各个叫得鬼哭狼嚎，连滚带爬地跑到六月身边，出奇地有序和迅速，还一边用枪对着女鬼扫射。
那女鬼被碧玺印了一印子，撑了不过久就灰飞烟灭了，先是脸上掀起了一块块的皮，烧焦一般一点点飞到空中，到最后全部变成了粉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