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禊叹了口气不做理会,他的书也看完了,又似乎不怎么想再看一遍的样子,这两天和时念九一起发霉呢。
晚点的时候,另外一只队伍也进了村落,但是他们只有两人,看上去狼狈不堪,身上穿得棉袄都破了,翻出了里面白色的内胆。
时念九算了一下,前前后后,差不多得有十五只左右的队伍。 从前他甚至都相信有除灵师,可是现在,莫说有除灵师,还有正规的组织机构,一切都像梦一样。
有人从门缝塞进了一张帖子,说是帖子可能不准确,只是薄薄的一张纸对着,打开,中间用藏文和汉字写着,请于鼓击之后来到最高的房子。
时念九刚把纸递给卫禊,便听见鼓声。
那并不是很响的鼓声,甚至需要一点力气,屏气凝神才能听见。
他苦笑了一声,甚是无奈地说:“还是从门缝里塞进来的,不声不响的,要不是我口渴出来喝水,都看不见这张纸。”
他们不再多话,披上外套,朝着山坡上最高的房子走了过去,到了以后发现已经有不少人在了。
这是一间庞大的木质结构物,圆形墙壁,共有三个入口,九个台阶,落着残雪,跨过高高的门槛往里走,二十八根金丝楠木柱子,粗壮到成人无法环抱,犹如神明守在各自的方位,其中四根雕花的大柱顶梁而上,直冲云霄,像是四只佛手,将屋顶拖了起来,耸立在贡嘎神山上。
长凳环转排列,围成一个圈,一共放置了三层。
天色已晚,墙壁上点了油灯,并不明朗的环境压抑着人小声说话。
这里没有关门,里面也烧暖气,冻得很,他们选了一个中间的位置坐下,不上不下,不前不后,也没有什么人,长凳冰冷冰冷,隔着厚厚的裤子都能感受到刺骨的冷意。
奥米伽倒是不客气,一屁股就坐在了他们前面。时念九面露不满,卫禊轻轻瞥了他一眼,权当没有这个人坐在他面前。愚者直奔六月,好像只看得见她一个人似的,不知愚者干了什么,六月突然一扬头蓬,扯着他的头发把他丢了出去。
时念九撇了一下头,扬着下巴冷声说道:“你同事被扔出了,不去管管?”
“他也不是小孩子了,能处理好自己的事情。”奥米伽微笑着,表示自己毫不在意。
能面不红心不跳地说他一口一个喊着“傻子”的人也不是小孩子了,时念九简直要为他的厚脸皮鼓掌了。
他翻了个白眼,明显是不想理他,可是有些人还非要贴过来,奥米伽翘着二郎腿,神情桀骜,亏他在如此乡下的地方,还能一派资本小开的模样,“我是真的佩服【在水方】,入职三个月的新人都能来参加,怎么,这叫初生牛犊不怕虎么?”
奥米伽的声音说小不小,说大不大,许多人听见了便窃窃私语起来,同时对时念九投来了不善的目光。
顿时成为全场的焦点,时念九不自在地挺直了身板,现在他终于明白,除灵师这一行讲究资历,一看是个新人就觉着不靠谱。
时念九抿了抿唇,听着四面八方的对他的谈论,承受着苛责刻薄的眼光,他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你不也是新人吗?”
奥米伽的笑容突然璀璨了起来,指着自己,弯着眼,“你看我这嚣张的样子像新人吗?”
一句话成功把时念九噎得死死的。
这年头,说自己脸皮厚也是门艺术了,像奥米伽这么没脸没皮的实属难得,确实在水平上不算个新人了。
奥米伽拍了拍他的肩,“祝你好运。”他起身,临走瞥了卫禊一眼,那一眼冷冷的,对着时念九,他反倒是没有那么大的杀气。
看他离开,顺手带走了粘在六月身边的愚者,临走前六月还踹了愚者一脚,奥米伽拉下脸,“小姑娘,管好你的脚。”
六月不甘示弱,回嘴道:“管好你的人。”
眼见他们在偏远的位置上坐下,和他的同伴们一起,时念九才小声地问卫禊,“你上次不是有话想问他,为什么不问?”
卫禊看着前面的地板,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好像根本没有听见时念九的问话一样。
杰安的人走了进来,袁立坐在他旁边,打了声招呼,“念九,来得挺早。”
时念九点了点头,同他握了个手,“袁先生。”
简单的招呼过后,他好奇地问,“你们的邀请函是塞门缝进来的吗?”
袁立点了点头,将前面的长凳摆正,“不知道什么时候塞进来的,要是眼睛瞎一点,哪能看得见门缝里的纸。”
“就是。”袁立的同行者应和道,大约是有人起头,开始如数家珍,数落起了单家的不是。
时念九忍不住笑了笑,看到对单家不满的人不止他一个。
估计是要开始了,有人进来将墙壁上所有的灯都地点上,顿时显得亮堂了很多,随后又有人在中间摆了张凳子。
见时念九打量四周,袁立压低了声音,同他科普,“你看着四边的柱子,可能看出什么门道?”
时念九知道他有话要说,不打断,只默默听下去。
“你看这柱子共有二十八根,除四根顶梁柱歪,外层十二根,内层十二根,一是暗含一年十二个月,二是暗含一天十二个时辰,一共二十四,又指二十四节气,中间四根代表春夏秋冬,就这单单二十八根柱子,已将古往今来囊括其中,将最不可捉摸的时间困在这里。”袁立点点长凳。
时念九略做深思状。单明正掺着一位老妇人走进来,那老妇人身着藏服,黑底艳色,头发乌黑,面如刀刻沧桑,却精神矍铄。
“你知不知道着普天之下,与这里相同格局的,是哪儿?”袁立不免卖了个关子。
“是哪儿?”时念九相当配合。
“北京,东城区永定门内大街东侧的天坛,祭天的地方。”袁立这几个字说的雄厚极了仿若钟鼎之声,“要我说这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单家野心不小,连天坛都敢模仿。”
时念九目视前方,单明正搀扶着老妇人坐下,“看来他们有点意思。”这袁先生也有点意思,除灵不行,懂的倒是挺多。
“不过外头的台阶数只有一个九,楼建得也不够高,看来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他惋惜着下了一句评论。
时念九也不说什么。
天坛天坛,那是人家皇族祭天的地方,托付了一个国家的气运,自然不是随随便便可以拟出来的。
卫家坐在他们的正对面,他们坐在靠前的一排,人多但是只坐了一张凳子,其余的人站在四周,也不管后面的人,这个做派倒是颇有他们的风范。
单明眼见人都到齐了,清了清嗓子,略往前了一步,“既然到齐了,我们就开始吧,容我介绍一下,鄙人姓单,全名单明,”他伸开手转了一圈,好让所有人都看见他,“这位是我们的莫拉,就是奶奶。”
莫拉听见他介绍自己,站起来略一欠身又坐下了。
单明接着说,“我知道各位来这里只有一个目的,为的是我们守护多年的因果簿残页。你们都是很厉害的人,但是上一代莫拉希望我们把宝物交给一个真正的伟大的人,所以我们决定举办比赛,决出五位优胜者。残页就在神山中,我们会给五位优胜者三条线索,帮助他们。各位有什么疑问么?”
“因果簿是万先生的东西。”
单明话音刚落,就有个声音跳了出来。
时念九茫然不知所措,这个声音为什么这么熟悉,还这么的耳熟。
……卫禊?
你等等!
时念九正要抓住他,可卫禊已然起身,朝着中间走去了。
袁立在旁边惨不忍睹地说了一句:“卧槽。”
奥米伽挑了挑眉,卫柞更是露出一个诡异的神情。
时念九伸长了手,却眼见自己的阻止只会让事态越演越烈,只好缩了回去。
原本安静的圆形阁楼现在嘈杂不堪。卫禊站在中间毫不退让地和单明对视着。
“这人谁啊?”
“不知道啊。”
“看他旁边那小子和丫头。”
“那丫头我认识,是【在水方】的大杀器。”
“哦!我知道了,他是卫禊吧?”
“哪个卫禊?”
“啧,不是说了就【在水方】那个,处理掉役马(注:冷战时期科学家进行人兽杂交实验,培养所得生物称之为役马,希望其成为活的战争机器)的那个。”
不管旁人说得有多热闹,卫禊始终是冷冰冰的样子,“众所周知,因果簿属于万先生,把东西拿来。”
单明的面容一瞬间的扭曲,他捏紧了背在身后的双手,“你是要无理取闹吗?”
“东西拿来。”
他的语气夹着压迫。
不管单明的脸色有多么的难堪,卫禊只是伸出手。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外套,袖子异常宽大,从中伸出的手掌姣白如玉,不近人情地手心向上。黑色刘海堪堪落在眼睛上方,和他的睫毛打架,银色的双眼如同贡嘎雪山一般充满神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