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小杰上幼儿园,程灏考虑到林阮纯要履行做母亲的义务,便把她调到了轻松一点的岗位,让她得以按时出现在幼儿园门口。贺俊涛跟了她两次便掌握了她的新作息,每天在她出现之前就坐在小杰边上跟他说话,日日如此,风雨无阻。她对他的做法不置可否,不捅破窗户纸却也不推拒,平静无波的脸让他难以找到切入点,就算小杰在边上煽风点火也无济于事。
贺俊涛心急归心急,也知道自己没有立场逼迫林阮纯,只能慢慢熬,还得忍受被自己亲儿子喊哥哥——虽然显年轻但这就是不折不扣的占便宜。
权且忍下来,将来上位成功,看老子怎么收拾你。他看着小杰天真无辜的小脸,脑中转起了坏念头。
两个月过去还没有进展,他已经焦躁到某个临界点。一个礼拜五,他被公司的一个紧急任务拖住脚步,会议尾声,手机屏幕亮起,是幼儿园老师的电话。
正好宣布散场,他出去后接起来,是小杰的声音,透着些许恐慌:“你快来啊,妈妈被人缠住了!”
贺俊涛顿感头皮一炸,脑中闪过各种糟糕的猜测,油门踩到底,速度足够他吃好几张罚单。
离幼儿园大门口还有一段距离,他就看到一个老妇人正和林阮纯拉拉扯扯。她大概是害怕自己用力过猛伤到老人家,两人一直处在僵持状态,小杰和幼儿园老师在旁边试图劝架,但是无果。
贺俊涛把车门一甩,小跑过去。老妇人明显已经气急败坏,从地上抓了块砖头就要往林阮纯脑袋上拍。
林阮纯身姿灵活,躲过了第一次攻击。旁边老师知道再这样下去可能要出大事,已经报了警,但民警还要等一会儿才能赶到。她声音中带着无奈和恼恨:“你恨我也没用啊,有本事你找人疏通关系给她减刑——”
老妇人两眼通红,完全失去理智,再度将砖头高高扬起:“我今天就拍死你这只贱鸡——”
林阮纯脚上还穿着高跟鞋,躲这一次攻击时失去平衡,眼看要倒在地上让老妇人完全占据优势,小杰在旁边心急如焚,想冲过去帮妈妈,被老师拦下抱在怀里。现在时间已经很晚,其他家长和小朋友都走了,老师也多半都离开了,今天的门卫小伙子又是个胆小如鼠的关系户,只知道缩在保安亭里看,要不是负责小杰的女老师大吼,他连报警都想不起来。
砖头即将砸在林阮纯脸上,千钧一发之际,老妇人高举的手腕被人从身后牢牢握住,那人明显使出八分以上的力气,疼得她霎时间砖头就拖了手。
小杰看到来人,破涕为笑,兴奋地高喊:“爸爸!”
贺俊涛声如寒铁,将老妇人的手腕往下掰,要她连连惨叫讨饶。
若不是凑得这么近,他真认不出来,眼前这个面容苍老扭曲的老太婆就是叶宛儿的妈。当初在过年的聚餐上她还是个爱美爱时尚的老太太,即便前不久在警局对簿公堂,她也不至于憔悴得这么厉害。
大概是这段时间终于认命了,意识到自家女儿已经没入深渊,无可挽回无药可救。
但是刚从崩溃中走出来,她做的第一件事还是来找林阮纯的麻烦。
他眼中透着冷意,手上力道并不放松,低下头几乎与她鼻尖对鼻尖:“我本来是很认同尊老爱幼的观念的,但你不值得尊重,别怪我下手狠。你再无理取闹,信不信我让你进去陪你女儿?”
林阮纯还跌坐在地上,他逼溃叶母的心理防线后,弯下腰将她打横抱起。
叶母一头斑白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但即便她瑟瑟发抖,也没法在贺俊涛这里博到半分同情。他抱着林阮纯停在她面前,下了最后通牒:“你给我听好,再来骚扰我女朋友,我就送你进去,养老丧葬一条龙服务。”
而后他对小杰的老师笑了笑:“辛苦你了,等下我去和民警解释。”
即便是和民警走流程,他也全程不放开林阮纯,弄得年轻的民警小哥都脸红,笑言想谈恋爱了。这回对叶母只是警告,不过以她颓败的精神状态,怕是很难有下一次了。
收尾还算顺利,等他们走出警局,天已经完全黑透。林阮纯一直被他横抱在怀里,有点别扭:“你放我下来。”
“不放。”他抱着她大步流星往前。
他刚才专门打电话叫自家保镖来护送小杰回家,又叫了司机来把自己停在幼儿园门口的车开走,林阮纯轻笑一声:“你要抱着我一个快一百斤的大活人走三公里回去吗?力气不小啊。”
他甚至还有余力将她上下颠了颠:“你又不重。”
借着霓虹灯光,她打量着他的轮廓。工作后大概是压力增大,他当年轻微的婴儿肥已经完全褪去,露出刚毅又不失流畅的线条,眼中也再也寻不见对叶宛儿的低三下四。不得不承认,他刚才掷地有声的威胁有一瞬间让她觉得他无比可靠。
但现在她不想再靠在他怀里了,如果今晚就此沦陷,似乎还不够畅快,还不足以完全化解原身所经受的憋屈。她清了清嗓子:“我脚扭得不严重,自己走完全可以,不用麻烦你了。”
“不麻烦,我乐意。”他说话间又往前走了好几大步。
“但我不乐意。”她沉声道。
这时正好到她家楼下,他在原地站了片刻,把她轻轻放下,让她靠在墙壁上。
单元楼里面可以扶的地方有很多,又是电梯房,她不担心上楼受阻碍。准备摸着栏杆进门,贺俊涛却挡在她身前,把她困在他和墙壁之间。
对这道桎梏,林阮纯依然是不温不火的态度:“贺先生还有什么事吗?”
他看着她,目不转睛,良久,叹气:“你真是无情啊。”
她还没来得及反驳,猝不及防地,嘴唇印上了一个温热柔软的吻。
嘴唇与嘴唇相贴了五秒,他的睫毛扑闪扑闪,扫在她的鼻梁上,麻酥酥的。林阮纯想推开他,但发现自己实在找不到理由这么做。
五秒之后,他主动离开了,毫不拖泥带水。
还算厚道,没伸舌头。她心里打趣他。
面上却冷若冰霜:“贺先生从哪里学来的这一套?强吻不害怕挨巴掌吗?”
贺俊涛眼中似有流火坠入:“你不是没打我么。”
顿了顿,一声叹息:“没点反馈我实在坚持不下去,又不能放弃,只好这样。”
而后他把脸凑到林阮纯旁边:“林小姐要是生气,尽管扇我好了。”
林阮纯高高扬起手,他闭上眼睛,等待痛楚随血液流向四肢百骸。
但她的手心只是轻轻贴在他脸上,而后稍微用力,将他往外推了一把:“在这里腻歪,当心被人看到,贺总当众耍流氓的名声传出去,你家股票要跌的。”
趁他愣神,她挪进单元门里,对他投以狡黠的笑容。
昙花一现,转瞬即逝。他来不及追上去,连激动也只能留给自己看,电梯门已经合上了。
她到家后不久,老妈提着一只崭新的垃圾桶上来,一进门就冲着她啧啧啧:“你们刚才在楼下干了什么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老爸和小杰一起凑过来:“干了什么?”
她把小杰塞进房间锁上门,对八卦的二老感到万分无奈:“亲个嘴而已,都是成年人了,有什么大不了。”
“怎么说话的你。”老妈眼中闪着兴奋的光,“成年人随随便便就能亲嘴吗?老实交代,你们谈了多久了?”
老爸沉吟片刻,也没表现出反对:“阿纯,你不用抹不开面子,他虽然以前是叶宛儿的人,但那也是以前了,他们这层关系早就作废了,你去和他谈一点问题都没有。那孩子我看也是好人,能信得过。”
林阮纯还没有告诉他们他就是小杰的生父,天知道这个消息要是说给他们听,他们还会不会觉得他靠得住。
不过也可能借着这层关系,催他们两个快点复合。
她掂量着各方面的情况,觉得现在还不到时候,先不说为好。
脚踝扭伤了,她向程灏请假,顺理成章宅在家里看剧吃零食。早上拜托老妈送小杰去幼儿园,晚上拜托老爸去接。
于是就看到老爸跟贺俊涛有说有笑地进门了,小杰夹在他们中间,各牵一只手,好一幅三代同堂的温馨画面。
人都进来了,她总不能赶出去,只能笑着招待他。
“俊涛对小杰可上心了,知道你没法去接,特意开车过去的。”老爸一边夸贺俊涛一边对她挤眉弄眼,明显是在说你看人家都不介意你有这么一个拖油瓶,你还等什么赶紧上啊。
看得出他们已经交换了信息,贺俊涛对老爸表示过自己知道小杰是她儿子了,但肯定还没承认这就是自己的崽。她之前教小杰对照片认爸爸全都是关起门来做的,从未在二老面前提过,小杰也争气,没有说漏嘴。
今夜和和美美的氛围,让她差点就忍不住和盘托出。
好在他没有在家呆太久,让她守住了这道防线。
却没想到最先打破平衡的是小杰。
小孩心海底针,林阮纯一直没搞清楚他脑子里在想什么。
自从幼儿园门口见面后,为了撮合自家女儿和贺俊涛,老爸经常邀请他来家里吃晚饭,贺俊涛也真是能豁得出去,推掉所有应酬,晚上的时间全花在幼儿园和林阮纯家里了。以他的家庭背景和职务来看,在林父林母眼中,这是极为难能可贵的诚意。
有天晚上刚刚开饭,小杰坐上桌,直勾勾地盯着贺俊涛:“爸爸,把你面前那盘红烧肉挪过来点。”
他在外公外婆面前一贯喊贺俊涛叔叔,这一下子改口,弄得所有人都措手不及。林父往他头上敲了一下:“嘴巴又不听使唤了?这孩子怎么乱认爹呢?”
“就是,而且要叔叔帮忙,连请字都不说,这样不行啊。”林母帮腔。
林阮纯本以为他只是喊顺口,打打马虎眼也就过去了,没想到他来真的,跟外公外婆辩解:“我没叫错,他就是我爸爸啊。”
林父还以为小杰直接默认他和林阮纯结婚了,于是纠正他:“就算可能是,那也是将来,现在贺叔叔还没和你妈结婚,你就不能乱叫。”
“我没有乱叫,他是我爸爸,亲生的。”小杰眼中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收敛了纯真无辜的表情,稚嫩的脸上带着与年龄不相符的严肃。他说完这句话就跳下椅子跑回房间,翻出林阮纯珍藏的贺俊涛大头照,捧出来给在座的所有人看。
“妈妈指着这张照片叫我喊爸爸,我喊了两年了。”清脆的童音在寂静的饭桌上空回荡。
长达半分钟的沉默后,林父脸转向女儿,神色沉郁:“阿纯,是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