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过去,学校的布局还是那个样子,他们可以轻车熟路地去到当年去的任何一个角落。和旁边三三两两的大学生一样,他们两个都穿着便装,混在学生堆里没人会对他们另眼相看。压了半个钟的操场,贺俊涛指着边上的一栋女生宿舍楼:“你当年就住这栋吧?203?”
“嗯,站在窗边就能看到操场。”那时候她最常做的事情就是看贺俊涛和叶宛儿沿着跑道一圈圈地走,手上有时拿着奶茶有时拿着玫瑰,在树荫下停住脚步时会交换一个吻。
时至今日她终于成为故事中的女主角,却对这一切早就不抱期待了。
“去食堂吧。”她说,“我饿了。”
他们的校园卡已经注销,得去买饭票。食堂倒是换了不少花样,不过当年他们最爱吃的几道菜还保留着。排队的人多,贺俊涛去打饭,林阮纯占位子,十分钟后他端着两个餐盘过来,其中一只餐盘上还放了一杯柠檬茶,加了蜂蜜。
这是她大学时最喜欢的饮品,但是在食堂算不上走俏,大家都对汤和奶茶更感兴趣,因此大四的时候这款饮品就下架了。她端到嘴边喝了一口,还是熟悉的味道,心中起疑。
她开始确信贺俊涛一定有所计划,于是好整以暇地品起了最爱的饮料,餐盘里的菜也是自己当年偏爱的口味,恍然间似乎真的置身于学生时代,一餐饭吃完准备回宿舍午休,等待下午的专业课。教运筹学的老头对作业和课堂表现要求相当严格,划水答不上来或者答错,平时分会被扣得很难看。
“该上课了。”午餐吃完,他们在外游荡到下午两点钟,贺俊涛拉着她往教学楼走。根据金融系的课表,今天下午要上的是概率论,这是小班课,同学彼此都认识,他们两个脸生,便从后门进来,坐在教室最后一排,贺俊涛还煞有介事地掏出笔记本和签字笔,一副乖乖好学生模样。林阮纯看得噗嗤一声笑出来,低声道:“装什么啊装。”
“咳咳,”教授回过头,指着林阮纯,“最后一排的女同学,你来答一下这个题。”
这门课的教授就是当初教她的那个,但学生韭菜似的一茬接一茬,林阮纯确定他是想不起来自己是谁了,反正也不怕考试不及格,她索性摆出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笑嘻嘻的:“我不会哎。”
教授推了一下眼镜,似笑非笑:“旁边的男生起来救个场。”
贺俊涛也嬉皮笑脸的:“请老师赐教。”
他们这一搞,所有学弟学妹都转头,好奇地盯着他们。教授啧啧两声,指着他俩:“你们啊,这才毕业几年啊,专业知识就忘光了?这几年都怎么混过来的?可别说我教过你们。尤其是你林阮纯,当时学我的课,期末还考了第一,现在堕落成这样——是你小子把人家带坏的吧?”
“正常啦,恋爱中的人都是没脑子的。”有学弟起哄,带着大家一起笑出来。
“哇哇,搞清楚,我可没和他恋爱。”林阮纯死鸭子嘴硬。
“那就是已经结婚啰?”学妹们八卦的星星眼对准了她。
教室乱作一团,林阮纯身为当年的第一名,被大家赶上台去解答问题,答不出就不给下来。她数理功底还在,翻了翻课本,大致心里有数,在黑板上演算,虽然慢了点,但最后总算是得出了正确结果。教授一点头,贺俊涛直接在下面拍桌子:“好!”
学弟学妹们也很给面子,跟着他鼓掌大吼:“好——”
“等等,再解一道,这是压轴题。”教授指了指投影仪上密密麻麻的公式和函数。
她扫了一眼题目,心中一动。
这是当年期末考划范围时教授给出的原题,当时群里没有一个人会解,包括贺俊涛在内,全都鬼哭狼嚎。
她啃书啃题库到处问人,将思路拼拼凑凑,在图书馆坐了整整一天,屁股和腿都麻了,才终于推导出正确的思路和结果。
处于暗恋中的人总是有小心机的,她私聊贺俊涛,告诉他自己得出结果了,能否现在来图书馆一趟,她告诉他该怎么做。
当时他和叶宛儿处于暧昧期,还没捅破窗户纸,没有多余的心思分给她,问她为什么不能直接拍照发群里。她拒绝了,固执地要他来图书馆,她要当面教。
最后他也没有答应私下见她。于是她保存了自己的劳动成果,没有分享出来,考试时毫无悬念地拿了最高分。
她对他的拒绝印象太深,连带着对题目的解法也这么多年忘不掉,看到问题就能一气呵成写出推导思路,如果不算上计算的时间,这道题她三十秒内就能破解。
林阮纯捏着粉笔,对贺俊涛扬了扬眉毛:“我再问你一次,你到底要不要我教你?”
这次他屁颠屁颠跑上讲台,就差对她摇尾巴:“求之不得。”
他上学时概率论就学得不怎么样,多年过去基础也败光了,解起这道题来分外吃力。她也不恼,一点点启发,拼拼图一般,带着他从第一个公式写到最后一个,各个数据代进去,化简,最终得到与标答一致的数字。
磕磕绊绊,但总算圆满。
寂静了两秒,下面有人叫道:“林老师,你是不是该给你的学生一点奖励啊?”
贺俊涛像邀功的小孩,就差在脸上写着“快夸我”三个字。林阮纯笑得不可自已,蜻蜓点水般在他嘴边吻了一下,而后在一浪高过一浪的起哄声中跑下讲台。
一堂课像过家家,出了教室,她埋怨他:“平白无故耽误人家一节课,我们罪过有点大啊。”
“有什么,你的解法那么好,他们也学到了啊。”贺俊涛不以为然。实际上他早就提前和教授同学们商量好,钱给够,他们之后可以找时间补课,根本不耽误进度。
她看着天边的夕阳,胳膊肘轻轻捅他:“喂,接下来又要去哪啊?”
他带她去买了两杯奶茶和盐酥鸡手抓饼,而后绕到教学楼后面的楼梯间,轻手轻脚摸上天台。
“这破锁六年前就这样,现在还是锁不上。”他轻车熟路把锁头拆下来挂在一边,帮她拉开铁门。
天台是个好地方,情侣幽会闺蜜聊天都爱选这里,更是考完期末大家相约消愁解闷的去处,不管校方怎么抓,依旧一堆人来。但今天这上面一个人都没有。晚风习习,太阳沉到地平线以下,天边的火烧云染红了目力所及的一切,林阮纯的头发被镶上一层金边,整个人笼罩在红光中,像一幅光怪陆离不切实际的油画。
天完全黑下来时,他们的奶茶和小吃也吃得差不多了。今天天朗气清,星空一碧如洗,林阮纯凭仅有的天文知识试图辨别星座。贺俊涛从后面搂着她,她也没有挣脱的意思。
就在她刚把北斗七星连上时,身后伸出一只手,将她眼睛挡住。她下意识地要扒拉开,被他按下来:“等一会儿,就一会儿。”
“你窸窸窣窣的在搞什么鬼?”她笑道。
两秒后,她耳边传来空气被划破的声音,与此同时遮掩在她眼睛上的手松开,她抬起头,正逢烟花在夜空中绽放。
“阿纯,生日快乐。”
六个大字在深蓝色的天幕上停留了五秒左右才淡下去。她目不转睛地望着天空,倏然间右手无名指一凉。等烟花散尽,她低头一看,指头上已经套上了一枚银色钻戒。
“哇,这算什么?”她举起手在他眼前晃,“贺先生这个便宜占大了啊,都不按流程来的。我们连男女朋友都不是,你就想凭这个把我套牢了?还偷偷摸摸给我戴,弄得见不得光似的。”
他笑得眉眼弯弯,指了指她手上的钻戒:“反正我送给你了,怎么处置是你的事。”
“如果我还给你呢?”她故作冷漠。
贺俊涛托着下巴,等待她撸戒指丢到自己脸上。
林阮纯抬起手,借着星光打量戒指,晶莹剔透,做工精良,又是大牌货,就是转手卖出去也是个好价钱。还回去?想得美。
“给你三秒钟,不还就等于收下,三二一好了你答应了。”贺俊涛抓着她手腕,把戒指往指根又按了按,确保戴得够紧。
林阮纯还想说点什么损损他,最后什么也说不出来,就知道笑。
“你笑得不怀好意啊。”贺俊涛捏了捏她的鼻尖。
她懒得跟他唇枪舌剑,把他当成人形靠垫,舒舒服服地窝进去。
也是,除了笑,好像说什么都多余。出格的事情做了一堆,孩子生了床单滚了,现在一把年纪反而玩起了校园过家家的把戏。
不过这种微妙的错位感也不坏。缺失的东西终究是给补回来了,将来还能得到更多。
她贴在他耳边,由衷笑道:“这个生日是我过的最开心的一次。”
在天台吹够了风,他拉着她下去:“走吧,该回家了,爸妈和小杰还定了蛋糕等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