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阮纯的酒量和演技都相当有水平,贺俊涛从最初的抗拒到最后的疯狂进攻,直至完事后抱着她大哭,她都保持着十二分清醒,还能温柔地抱着他哄劝安慰。他说了很多,从小时候事事比不过哥哥被父母嫌弃,到叶宛儿毫无预兆的背叛。由于酒意未消,他话中逻辑不甚清晰,用词也带着不经世事的小孩子的风格,她得打起精神梳理才能搞明白他想表达的意思。不知不觉间已经半夜三点多,她快要失去耐心,也懒得仔细倾听了,不论他哼哼唧唧些什么,她一律轻轻拍他的后背,顺着他的话嗯嗯几声表示赞同,顺便说几句我在这别怕作为镇定剂。凌晨四点十三分,他终于耗尽最后的力气,沉沉入睡。
她给他盖好被子,坐在旁边叹气。今晚本来只想撩他,谁知道最后失控成这样,除了当女伴,还得当老妈子和心理医生。回去得要程灏发奖金。
累了大半夜,这会儿却毫无睡意,她闲来无事,端详起贺俊涛的睡颜。不得不说原身的眼光还真不赖,他不像程灏那样帅得张扬,但细细一看,一张脸别有风味,将少年感和成熟男人的稳重中和得恰到好处。跟这种长相的男人睡一晚,就算没有爱意,也不会觉得吃亏。
不过她不是没脑子的死颜控,她没忘了原身之前受的苦和她的终极任务。歇了一会儿便撕下酒店房间里的信纸,拿起圆珠笔刷刷刷写起来。五点二十分她将笔归位,轻手轻脚出去了一趟。
贺俊涛睁眼时有点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房间窗帘被拉得严丝合缝,光线透不进来,除了洗手间的灯,没有其他光源。宿醉带来的头痛让他跌回柔软的枕头里,闭眼缓了几秒钟才能慢慢撑着床垫坐起来。
他身旁空无一人,林阮纯放在床旁边的旅行箱也不见了。
贺俊涛撑着额头,将脑海中的记忆碎片断断续续地拼凑起来,越回忆越觉得脸颊发热。末了他反应过来什么,摸出手机开机,已经是下午一点钟,过了退房时间了。
这个房间是林阮纯登记的,她昨晚还折断了他的房卡,想要走人必然要处理这些烂摊子。箱子的确不见了,不过他还是更愿意假设她没有走,就在酒店其他地方或者附近,还会回来。
这样说服了自己,他听到肚子发出阵阵低鸣,决定起来洗漱,然后出门觅食。不能再逃避了,睡都睡过,无论怎样也没法当成什么都没发生。今天必须找她把话说开。
下床打开大灯,他才注意到另一头的床头柜上摆着的东西。那是只黑色塑料袋,口子扎得很紧,一大一小全都鼓鼓囊囊的,配着床头昏暗的灯光,让他忍不住回想起恐怖片里杀人分尸的情节。
犹豫了一下,他先打开了大只的塑料袋。
脑中无数种猜测,没有一个应验的。他望着两打厚厚的现金发愣,半分钟后才想到去数一数。三千块。一张不少。
正是他几年前放在林阮纯床头的数目。
贺俊涛退后一步,跌坐在床上,为她精心策划的巧合哑然失笑。
算了,她小小的报复。应该的。他想起自己当年的行径,也忍不住想抽自己巴掌。当初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觉得姑娘家清白被毁他身为罪魁祸首怎样都要补偿,丢下钱跑路后才反应过来这其中的侮辱意味。但是没辙,木已成舟。要是回头解释就更显得欲盖弥彰。
这两打钱,就当她把当年的一巴掌还回来好了。
怀着五分愧疚三分无奈两分期待,他小心翼翼地拆开第二个塑料袋。
里面是虾饺和烧卖,还有奶茶。
贺俊涛最爱广式早茶,大学时就经常买这三样做早餐,大一到大四百吃不厌。
她还记得。她全都记得。
他一颗麻木僵冷的心逐渐回暖,几乎软化出水。
在微波炉里加热后,他坐在床边狼吞虎咽,准备将空的包装盒塞进袋子里时才发现袋子底部还躺着一张对折起来的纸,由于叠得太小加上袋子褶皱,他最开始没注意到,已经沾上了奶茶和油。
这是她留给他的信,看得出是匆忙写就,字迹算不上工整,行距也不规范。贺俊涛端坐床头,把这封粗糙的信来回读了足有十遍。
“贺先生:
昨晚我失态了,很抱歉强迫你做那些事。你的房卡我拜托前台重新办理了,你现在所在的房间我也续了费,我过些时候再过来退房,你想再住下去或马上就走都没问题。还有,你大可不必把昨晚的事放在心上,用不着给自己设定什么限制背负什么义务,都是莫须有的。虽然你我没什么关系,但有些话我还是想对你说,我能感觉到你不快乐,很多事情你一直都放不下。不过别紧张,昨天晚上你没有和我说公司机密和家族八卦,我没有掌握能威胁到你的信息,也没有把你的醉态醉话录下来。
我知道你的童年和青春都过得算不上愉快,前不久被恋人背叛也是重大的打击,但世上还有很多美好的东西,你不需要跟那些坏事坏情绪纠缠。吃顿好的,给自己放个假到处走走,慢慢就都过去了,如果能找到知心的朋友和恋人就更能治愈伤口。这是我的亲身经验。不知你现在和家里人相处如何,如果还是僵硬,你大不了跟他们开诚布公谈一次,相信我,爸妈但凡爱你,就一定会尝试站在你的角度考虑。至于叶宛儿,她已经是过去时了,想想她做的那些事情,你应该觉得庆幸才是,庆幸婚前就看清了她的真面目,即使她是我表姐我也得这么说。你还有大好前途,别在原地打转了,向前看吧。
这封信写得挺突兀的,毕竟我们连朋友也算不上。不过昨夜确实是美妙的体验,美妙到让我觉得不跟你说点什么就不是个完美的收尾。我们现在两不相欠了,我现在过得很好,希望你也能过得好,早点找到意中人。体验再美妙,第二天早上醒来旁边躺的若不是真心相爱的人,也难免落得一场空虚。对我来说,这是最后一次了。
祝好。
林阮纯。”
贺俊涛读到快要把信里每一个字都背下来,最后看下手机,发现就快到了约好的出发时间,今晚还有下一个局。于是他将信纸叠起来,放在皮夹深处,带着一颗敞亮柔软的心上路。同行的小青年见他昨日还心事重重苦瓜脸,今天就阳光灿烂向日葵,十分好奇昨晚发生了什么。毕竟这次不算特别大的单子,谈下来也不至于让人乐成这样。
老树绽新芽人生第二春……小青年脑中已经滚满了弹幕。终于他试着扯了扯上司的衣角:“老大,你是不是看上哪个姑娘了?”
岂止是看上,都睡了不止一回了,就差下手追了。
贺俊涛嘴角止不住上扬,面上还要故作冷静,不能叫实习生看笑话:“你管我看上谁,你自己找到女朋友没?”
“找了啊,大我一岁的小姐姐,我们都扯证了。”小青年一脸无辜。
贺俊涛装逼不成反被打脸,一口老血堵在喉头,心中顿时燃起不服输的激情。追,必须追,把林阮纯追回来好好疼宠,明年就扯证,后年就抱娃!
林阮纯没有其他差事,在周边景点逛了一圈,估摸着贺俊涛已经走人,才返回酒店办理退房手续。坐上归家的飞机时,收到系统的短讯。
“你可以啊,这封信和早餐算是把他锁死了。等着他反追吧,鸡汤小公主。”程灏笑道。
“不敢当不敢当,还鸡汤小公主,我连根鸡毛都算不上。”林阮纯发了个“呵呵”的表情过去,“他反追可不容易,原身受的气得加倍让他补回来。”
“看你的了,你想怎么吊着他都没所谓。”程灏提醒她,“但是叶宛儿最近可能有所动作,具体的你等我通知。”
叶宛儿?名声都臭到化粪池里了,还能扑腾出屎花来?
她倒真是拭目以待。
贺俊涛第三天晚上的飞机,到了机场还不能直接回家,要去公司处理点事情。到了办公楼门口,他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叶宛儿穿着他们初见的白色短裙,站在晚风中身形显得分外单薄。换在以前,他一定急冲冲上前给她披上自己的外套,少不了带着爱怜数落几句。但现在看到她他就隐隐感到自己头上顶了什么东西,避之不及,赶紧要上楼。
“俊涛。”她轻声唤他,眼眶已经红了。
“叶小姐,我们很熟么?”贺俊涛面无表情,“我有事要做,你有事情在微信上留言。现在天晚了,你快点打个车回家吧。”
他上去看文件,一个多钟头过去,再次下来,看到她还在原地,被吹得瑟瑟发抖,摇摇欲坠。
贺俊涛跟保安说了句什么,然后只当没看见,从她身边走过,直奔自己的捷豹。叶宛儿还想跟过去,被保安拦下来,贺俊涛发动了车子飞快开走,只留给她一脸尾气。
她指甲快要扣进手心肉里,眼中涌动着不甘和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