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想罗四妹的贪婪在起心动念的那一瞬间,就像燎原之火,再也无法熄灭。
想到自己一生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却连方圆百里都未出过,见过最好的宝贝,也不过是村长女儿头上的翡翠步摇,现在想来,也不会是什么稀罕物件。
顿时觉得,自己的人生百年,算是白活了,一时间心里千般不愿,万般不甘!
正所谓欲从心间起,恶向胆边生。
罗四妹想到自己和老伴两人年纪大了,若是硬拼起来,必然不占优势,只是没想到在这节骨眼上,乌桃居然病了,似乎是天助自己,便在饮食和水里做了手脚。
到晚上吃饭的时候,江枫也是留了心眼的,但看到老两口和自己一起吃喝,毫无避讳,也就放下心来。
看到鸡汤炖得浓厚香醇,汤上洒的圆抱金菊清新淡雅,不觉心生喜爱。
自己和乌桃都吃喝的心满意足后,还拿出了一些银两,感谢了罗四妹老两口后,搀扶着乌桃一起休息了。
当天夜里,江枫是被噩梦惊醒的,一身冷汗之中,身体却无法动弹,以为是“梦魇”了,可当转动眼珠一看,才发现一脸狰狞的罗四妹竟站在床头。
昏暗的光线中,像极了地狱中的丑陋恶鬼,此时她老伴手中的柴刀,已经插进了乌桃的胸口——准确狠厉,不偏不倚。
乌桃确还在睡梦中,月光洒在了她的脸上,柔软的辉光中,眉头却凝成了一团,似乎已感到了痛楚,但却无法反抗。
江枫心中一凛,瞬间就明白了过来,巨大的痛苦和愤怒,居然让他坐了起来。
这样的转折显然是出乎罗四妹老两口意料的,所以当江枫坐起来时,老两口就看到了鬼一样,发出了凄厉的尖叫,划破了寂静的夜晚。
只是她们叫声未落,江枫已经手起刀落,拔出了乌桃胸前的柴刀,杀向了眼前的刽子手。
转头再看向血泊中乌桃时,眼前的一切已回天乏力。
悔恨、怒火一步步将他逼向绝壁,自己一步步走到今天,就因为一次小小的行差踏错。
从前种种,皆化为泡影,往后桩桩,皆已无望!
最让他无法承受的是——绝望!
江枫红了眼!
屋子里的动静不小,闻声赶来的邻居在不知情的状况下,尽皆做了江枫怒火下的枉死魂。
侥幸逃脱的人,奋力跑向了村中,将这一场业火,烧遍了罗丈村。村里的人皆以为是来山匪,全村出动,举叉抡棒,誓以山贼奋战到底!
江枫最后的记忆,就是满地的尸体和滔天的恨意,他已忘记了身体的痛楚,弥留之际,最后一眼,竟是看向了那银桂金菊绽放之处,那里有他的——乌桃!
然而这样的孽因,并未随着江枫的倒下,而画下结果,恰恰相反,罗丈村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江枫死后,怨念未消,魂魄不散,游离人间。
可当他看着自己的尸首被村民们焚烧泄愤时,抬头看见那满目疮痍的罗丈村,听着村里的哀哀泣声,想到自己竟然从一个受害者变成了魔鬼,做下如此恶业,心中顿时一惊。
江枫本也不是大奸大恶之人,只是突生变故,才激起怨愤,顿觉心灰意懒、散手罢去,一心只想找到他的乌桃,一起共赴九幽黄泉。
可当他四处游荡、寻找之际才发现,这幽幽世界,哪里还有乌桃的影子?!
他心有不甘,不愿相信,就这短短的一夜之间,为什么这幽幽世界,就剩下了自己?!
江枫再次失去了理智,这一次却更胜前者。他孤身一人,四处冲撞,来来回回却不离开罗丈村方圆几里;似乎只有不停的寻找和呐喊,才能缓缓平抚心中的彷徨!
白天是没法活动的,夜晚就肆无忌惮了!
江枫疯狂的报复,已经死伤无数,罗丈村的村民了几时受过这样的灾苦。
时间一久,都呆不住了,有亲朋好友的,都举全家之力,纷纷迁走了,可罗丈村的村民世世代代生活在这片土地上,能走又愿意走的,毕竟是少数,大家日子还得往下过。
最后,还是村长出的主意,全村齐心协力,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凑了一笔银两,选了可靠之人,远走千里外那喧嚣繁华之地,只寻能人救大家于水火。
罗丈村的村民们就这样苦苦挨了大半年后,终于在一个阴雨绵绵的清晨,迎来了一位仙风道骨的术士。
此人自称擅长通灵,能与鬼神沟通,在村民殷殷期盼眼神中,倒也利索,当天晚上就起坛做法,欲已江枫“促膝长谈”一番,看有何心结,也便一一化解。
直到这天晚上,村民们才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可出乎意料的是,大家都以无力去怨恨罗四妹老两口的贪婪无德,也无力再去细究江枫的狭隘暴虐,此时只有一个共同的心愿,赶快找到乌桃的魂魄,将两个瘟神快快送走。
这个重担自然落在了术士的身上,好在这个术士确有几分手段,只是一番手脚之后,带来的却不是好消息。
术士告知江枫,乌桃与他不同,死时处于梦中,虽有痛苦,但未生怨念,生前又是一个良善之辈。
离魂之时,虽有些许犹豫,但很快就顺应自然,投胎去了。姑且不论是否还能找到所投之人,就算找到了,她也不再是她了!
真正的是经年以后,天上地下,再无此人!
之后,又对江枫一番劝道,无非就是“前尘往事已成烟,此时消失在人间。”不可执着,妄生怨怼之类等等。
江枫从刚出现时的喋喋诡异,到期待术士找到乌桃时的满心欢喜,最后听完术士的劝词后,却渐渐变得沉默不已,低沉的眼帘显得异常无力,黑沉的睫毛遮住了眼眸中的凶厉。
渐渐的,江枫的身影越来越淡,似乎最后支撑自己的力量都已被榨干,慢慢的消失在了空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他的浓情、他的爱意、他的执著、他的怨恨、他的思念、他的焦灼,在这里幽沉的夜晚,似乎都抵不过阵阵晚风的肆虐,只剩一抹哀厉,消失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