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已勾起她们猪脑子里的记忆,南无衣这才满意地直起身子来拍了拍袖子,不紧不慢说道:“那我再提醒你们一下,我外公便是霖海乃至天下第一富商云钟有,在来杭城前不久他终于回来找我了。”
“你们真觉得你们在顾府里对我做的事情别人不可能知道?还是说咬定了顾府的人不会透露出去?真是不巧啊,外公他什么都知道,事无巨细面面俱到。”
南无衣一面说着,一面信步走到徐氏和顾真真的跟前,笑着说道:“就连婆母你这五年间给我端了多少回有毒的汤药,还有真姐儿有多少次去了南雁阁找我麻烦,以及顾府众多奴仆对我拳脚相加恶言相向多少次,皆是记录在册。”
她瘪嘴遗憾道:“我外公他老人有些不高兴呢,本以为你们顾府是清誉世家,不说对我多好,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吧,但是呢,那些记录却表明你们是如何在外人面前暗渡陈仓,又如何在府内叫我受尽折磨的。”
记录是瞎编的,外公之怒却是确有其事,她想她那位外公应该是非常乐意将这响当当的名号借给她用用吧?
在看老婆子,她的脸色已恢复如常,她拿起茶盏来小抿了几口,“你与我们说这些做什么?是非黑白自有定论!纵然你外公是天下第一富商,如你所说咱们顾家是清贵人家,自然是不畏钱权的,难不成你还想靠着你外公的权利对我们威逼利诱不成?”
南无衣嘴角抽了抽,此前她就知道老祖宗这等人就是个颠倒是非的,却没想到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还好她没跟她们讲道理,不然得亏死。
南无衣示意当归搬了把椅子,离得她们远远地,大声道:“既然你们冥顽不灵,那就只有官府能治治你们了。当归,去报官!记得把五年前到现在顾府对我的所作所为都报上去,让官府多派些人将顾府上下的仆从都给抓了审问去,或者现在写封信递去皇上那儿也是可以的。
你们一个个儿地来逼我,说我白眼狼不识好人心,行啊,左右皇上说了要保我平安,总不能食言吧。”
当归默默地点了点头,正欲下船,却被顾真真的几个侍女拦下。
紧接着顾真真便来到她跟前,竟是噗通一声跪下了。
她梨花带雨愁容满面地哭道:“三嫂这是要将我顾府赶尽杀绝么!我知道我从前多般对不住你,可是你也不能如此绝情啊!我当年实在不懂事,给三嫂添了许多麻烦,真真在这里给三嫂磕头了好不好?”
南无衣不为所动,冷冷地瞧着她,“只准你下毒害我,不准我报官自保?若所有错事都能用一句对不起轻松带过,这天下岂非要乱套了?!”
语罢,她俯身一把捏住顾真真的脸,眯眼道:“再者,方才你没听;老祖宗说么?错的可是我,不是你们,我被你们毒害也好,拳脚相向也罢,都是我咎由自取,你们一点错处都没有。我就是想不明白,你们好歹是个人吧?对一个手无寸铁的孤女又是下毒又是辱骂的,有没有心啊你们?”
顾真真别南无衣用力地捏着脸,疼极了,看向老祖宗,老祖宗却从始至终都如一尊雕像一般坐在原地没有动一下,只见老祖宗的某种闪过某种讯息,顾真真接收到了。
她立即挣脱南无衣的桎梏,一头朝着船板砸去,咚的一声,力道之大,完全没有顾及自己的颜面。
南无衣怔住了,就在此时顾真真泣不成声道:“三嫂,一切皆因我而起,是我太不懂规矩了,求您看在我年少无知的份儿上饶了我吧!我知错了,以后绝不再犯!”
这丫头,倒是与从前完全不一样了。
从前莫说是跪下磕头认错,就连看自己一眼都觉得污了眼睛。
顾真真当真是变化极大,但南无衣高兴不起来,她的心里顿生危机感,忍辱负重之人能屈能伸,是一颗定时炸弹,是一条逮着机会就会反咬的狗。
南无衣挪开视线,看向灯火点点的断桥,“你跪下磕头也无用,我这人的心肠早就被你们磨得如铁一般硬了,随你怎么样,这梁子算结下了,我不准备放过你们。”
“你还想要怎样!”徐氏爆发出一声尖叫,她扑上来查看顾真真的伤势,顾真真却长跪不起,头仍然保持着方才的姿势未改半分,甚至将徐氏推了出去。
“母亲!你就少说两句吧!”顾真真颤声斥责道,随后转头迫切地望着南无衣,“三嫂,三嫂,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就原谅我好不好?我以后再也不敢出现在你眼前了,我再也不会去你房中了,不,不,母亲以后也不会去找你麻烦了,求求你原谅我好不好?”
顾真真抱住南无衣的脚,哭得悲切不已。
南无衣被她扰的心烦意乱,就差一脚将她给踹出去,当归见状赶忙来帮忙要将顾真真拉开。
当归一个小孩子怎么拉得动呢,被顾真真推开,继续纠缠着南无衣。
南无衣起身拽起她的手来,还没等将她拉扯开,顾真真胸前一片殷红便闯入她的视线里。
徐氏彻底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想要过去扶人,手却像滑了一般扶不住。
南无衣一怔,立时觉得不妙,想要将她推开,可顾真真此时倒退一步,惊愕地望着自己,紧接着继续接连倒退,直到翻下船去落入水中。
老祖宗此时终于离开了她的座位,踉踉跄跄眼巴巴地趴在船边,肝胆俱裂地喊道:“真姐儿!我的真姐儿!快救人啊!救人啊!”
会水的仆从一个接一个地跳下去捞人。
顾衍还在喝茶呢,一听闻顾真真掉进去了,怔了片刻,上前来就要对着南无衣就是一巴掌。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南无衣怔在原地还未反应过来,哪里知道顾衍来打她了。
只听响亮的巴掌声响起,挡在南无衣跟前的弱小身影应声倒地。
这一巴掌来的太突然,加之顾衍又是从船舱里突然跑出来的,在视线的死角,岸上的风里刀和拓跋宏自然不能及时察觉到,此时见势不对,便立即朝船上飞来,可却有一道白色的身影比他们更快。
当归不声不响地重新爬起来,白净的小脸上已经渗出了鲜血,他继续挡在南无衣的跟前,无言地怒视着顾衍。
南无衣这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连忙将当归拉在身后,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将顾衍一把推了出去,顾衍是个重量级的男人,这小姑娘使了吃奶的劲儿也才将他推出几步去而已。
顾衍向她再次冲来,怒道:“就是你这丧门星!害的我顾府沦落至此!看我不打死你!”
他伸手还未来得及挥下掌去,便被一股强悍的力道给钳住了手,他循着那强悍的力道看去,看见顾枫那不见悲喜没有任何表情的脸。
“枫儿!南依梧将真姐儿刺了一刀推下去了!你如今还要帮着她么!”
顾衍怒不可遏,想要挣脱这力道,他一面说着,一面挣扎,可他那亲儿子却没有半点表示,铁钳似的手松开他的手臂后揪住了他的衣襟,反手便给了他十几巴掌,一次比一次力道足,随后信手就将她给丢回了船舱里,摔得他狼狈不堪。
顾枫收回眼神转身仔细查看南无衣,见她那小脸上毫无血色,身子还在微微颤抖,一把将她揽入怀中轻声抚慰,全然不覆方才那阴狠无情的模样。
“没事了,为夫来了。”
他的声音就像一剂良药,叫南无衣恍然回神,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她挣脱开他的怀抱,将当归拉过来,看见当归脸上那触目惊心的五道指痕时,心疼得就要掉眼泪,“当归,好当归,你替我挡什么,南姐姐是个大人了,伤了也没什么的,你这样小的孩子细皮嫩肉的,如何能抵挡啊。”
当归脸上火辣辣的疼痛阵阵传来,那死胖子用了十足十的力道来打南姑娘,他自觉就算再挡几下也无妨,南姑娘身量纤纤,这一巴掌还不得把她给打昏过去?
当归吸了吸鼻子,淡淡道:“不疼,姑娘别放在心上,过几天就好了。”
当归懂事得叫人心中发酸,南无衣抱着他轻轻啜泣起来,有时候就是这样小小的温暖要比残酷的现实更让人心生难过。
顾枫垂眸,终是伸手摸了摸这小子的头以示安慰。
此时顾衍气急败坏的声音响彻云霄,“顾枫!这天底下哪儿有儿子打老子的道理!这么多年是白养你了,你妹妹生死不明,你到现在还护着她!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顾家有没有我这个爹了!”
顾枫转过身去,眼神淡淡地望着他,残忍地开口道:“自然没有,不然你以为爷为什么打你?”
顾衍的脸肿成了猪头,加之怒极,指着顾枫你你你了个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看来是气得不行。
老祖宗彻底僵在一旁,纵然是她有泰山崩于眼前而面不改色的好本事,也被顾枫给吓住了。
她颤颤巍巍地走过来,不可置信地看着顾枫,双手发抖,连带着佛珠都发出簌簌发抖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