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徐氏入府时，便是顾衍一意孤行，自己的儿子什么秉性她最是知道。左不过就是因为徐氏年轻貌美又会说好话讨人欢喜，但且看徐氏也还算能干，老祖宗才任由儿子如此这般。
徐氏来到这府中这么些年了，几斤几两她是知道的，但人证物证俱在，字迹是徐氏的，镯子是徐氏的，这无论如何都敷衍不过去。
这事儿，她只信了一半。
老祖宗将阴沉的目光移向南无衣，却见她面色忧愁，有些坐立不安。那张本就苍白的小脸上此刻更是血色全无。
看不出丝毫破绽，再看看徐氏和顾衍，早已乱成了一团。
老祖宗刚想开口说什么，却发现门外已然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人，都是各院的姨娘们，她们自然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老祖宗当下便一拍桌子：“你们来看什么！滚出去！”
姨娘们便立即作鸟兽散。
徐氏已然万念俱灰，不一会儿却听一声啼哭由远至近，“娘！不是你做的，真真知道，无论你怎么样都不会做出这等糊涂的事情的！”
顾真真来了，仍旧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老祖宗本是让人拦着不让她进来，可她就在门外长跪不起，扬声道：“老祖宗，娘若有什么过错，真真与她一起承担。更何况这件事绝不是她做的，请老祖宗看在娘为顾家拉扯了三个孩子的份儿上，放过她吧！”
顾真真一下接着一下磕头，原本光洁的脑门没一会儿便出了血。她哭的撕心裂肺，妆都花了，衣服也脏了，但她不在乎，她泪眼婆娑地看着老祖宗，又迫切地看着自己的娘亲。
徐氏当即红了眼，一面用手捂着嘴低声垂泣，一面回头死死地攥着椅子把手。
她生养了三个儿女，大儿子不在府中，小儿子在府中也没有过来，只有这个平日里骄横跋扈的小女儿在此刻丢了脸面，不要命似的要救她。
南无衣眯了眯眼，看着顾真真那发狠的模样，啧啧称奇。
这家子奇葩的人可谓是血脉相连啊，到了紧要关头还知道要救人。
可就在她收回目光时，顾真真又看了过来，她复而起来，疯了似的推开小厮朝着南无衣冲了过来，双手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厉声道：“都是你！都是你害的！南依梧，你为什么就不能安安静静地做你的三少奶奶，为什么要惹出这些事端来！抢了我的铺子还不够，还要害我娘！我就算是死，也不会让你得手的！”
顾真真虽是娇气小姐，但发起狠来力道也大，南无衣身上的伤才刚好，身子正是虚弱的时候，她就算铆劲儿跟顾真真掐架，也绝对打不过她。
南无衣被掐住了脖子，呼吸不过来。云洛反应过来一把拉住她，却没曾想，竟没拽住。
南无衣绝望地想着，完了，这回不会要完犊子了吧，我特么躺着也中枪？关我屁事！
却见于竟忽然身影一闪，一巴掌便将顾真真震退了几步，下人们眼疾手快
于竟冷着脸，他轻轻掸了掸官袍，“顾相，您这女儿可得好好教教，三少奶奶与三爷乃是圣上赐婚，出事儿了算谁的？”
于竟这话意有所指，顾衍干笑着，这边徐氏的事情还没处理好，没个眼力见的女儿又来给他折腾事儿，非得逼着他给一个阉狗装孙子。
“于首尊您说得对。”顾衍尴尬道，“那我夫人这事儿……”
于竟不动声色，照旧公事公办的态度道：“本尊只奉命行事，人已抓到，如何处置，那是圣上的事。”
顾衍连连称是，只能夹紧尾巴做人。
于竟忽然回过头来看着南无衣，“三少奶奶，圣上说，此事要如何决断全在您。是放，还是抓。”
南无衣垂眸，轻轻地笑了：“圣上可真是明白人。”
“自然如此。”于竟昂起头，对她这话非常赞同。
“圣上是否已经预料到我能安然无恙地生还？”南无衣没有给出回答，而是再度发问。
于竟道：“世间一切，都逃不过圣上的眼睛。”
南无衣看着于竟冷漠的脸，忽然心血来潮问道：“那首尊以为此事当如何呢？”
他脸上闪过惊讶之色，思索片刻后道：“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南无衣立刻便明白了他的意思，“那且请于首尊替依梧回禀陛下，顾府待我恩重如山，依梧不想做不孝子。”
于竟面色微动，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好，那我这便去了。您保重。”
“于首尊且慢，依梧还有一事想要请教。”
他顿住脚步，等着南无衣开口。
“首尊，调查结果是否从始至终只有您一个人知道？”
“自然。”于竟回答的非常干脆利落。
面对他疑惑的眼神，南无衣随意编了个借口搪塞过去，于竟再次行礼走了。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是好办法。
但还不到时候，这件事且按下，日后再发作，岂非效果更好？
南无衣眯眼凝望着于竟离开的身影，心中百感交集。
就她遭遇刺客这件事儿，不知道牵扯了多少人进来。而且这其中有很多关键点都非常模糊，比如说云洛为何在自己的面前装作回到了顾府？顾府的动向她是如何知道的？她到底在跟自己隐藏一些什么？
顾枫又是怎么知道这幕后之人是徐氏，她方才看了徐氏的反应，与她先前做戏博同情的样子截然不同，满心满眼都是绝望。所以顾枫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呢？于竟？难道他在说谎吗？
南无衣忽然觉得有些冷，她摸了摸双臂，云洛体贴地为她披上一件衣服。
她看着云洛仍旧笑颜如花的脸庞，敏锐地感觉到，云洛早已有所不同了，她的眼神，就像是一夜之间被迫长大的孩子，生涩，悲伤，勉强。
即便非常细微，南无衣还是感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