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掌玉轩内。
顾枫半坐半倚躺在榻上,黑影跪在他跟前儿汇报着方才厅中所听所闻。
顾枫闲适地调整了一下坐姿,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躺着,听完后久久未说话,只转头定定地望着树梢上那一抹清冷月色。
“主子,少夫人活着的消息,于竟知道的太晚。柳芷静是用不着了,未免纰漏,要不要灭口?”黑影发问,月光划过他的面具,冷不防带出一抹冷光。
顾枫的指节有节奏地敲打着金丝楠做的床柜,目光深沉不见底。
“黑影,你只知道杀人最方便。却不知活人的用处比死人多多了。”
黑影微微一顿,道:“论心智,小的自然不及主子您。只是小的觉着,这么大一盘棋没能动摇顾府半分,实在可惜。”
顾枫轻轻笑了声,笑意却带着锋利的嘲弄之意:“顾府若是在此事上栽了跟头,那才叫爷失望。于竟心思缜密,若先前将依梧活着的消息透露给她,柳芷静是个涉世未深的女医,哪里知道这些门门道道,万一露了马脚,得不偿失。”
“那齐国公府和皇帝那边……”
“我送信乃是给齐国公提个醒,他夫人与依梧是合作关系,若让齐国公那个大老粗着了顾衍的道儿,依梧的铺子怎么办?”
黑影有些无语,敢情绕这么一大圈,主子没一件事是为自己打算的。
黑影继而低头:“诡道阎罗一事已处理妥当,人就关在北山县,您何时去?”
顾枫细长的眸子闪过寒意,他立时起身,整理了一番衣着,才道:“现在就去。”
几日后,那日老祖宗与南无衣说的话不知怎的就传到了后院,这一传十十传百,也不知怎的就变成了要遣散妾室。
南无衣还不知道这茬,她回了久违的南雁阁,深觉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她身子还未好全,想着外人不如柳芷静来的熟悉,便继续请了柳芷静来府中每日问脉。
“依梧,我今日来时听闻了一件大事!”柳芷静来到南雁阁,还未坐下,便着急忙慌地拉着南无衣说话。
南无衣自从上回死里逃生后,便发觉除却生死以外的事情,都不算大事儿。
她也只挑挑眉道:“什么事竟让你如此惊讶,你可是大夫,见惯了生死的,该淡定点。”
柳芷静一双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连连摇头:“昨儿个离京郊不远的北山县里,县老爷接到报案,说是死了人,不止一个,十来个呢!”
南无衣拧眉,“什么人死了?”
“我也不清楚,但今儿个早上通天府和京兆尹府的大人们就去了北山县。听说是一大家子人,死状惨烈,不是一刀毙命,每个人都遭了凌迟的酷刑!”
一大家子?
南无衣一惊,“有女人?也有孩子?”
“这我可不知道了,只知道是一大家子人。验尸的仵作是我爹的徒弟,今儿上西街去买糖的时候碰着了,便说了几句话。这给我吓得,糖都没买,便着急忙慌来找你了。”
不知个中细节的南无衣听了都觉得渗人,刀剑无眼,她身上好些伤口现在都还在隐隐作痛呢!也不知道这一大家子人到底惹了谁,要遭遇如此难事。
这是古代,不是现代,没有发达的医术,也不是公寓没有保安,每个人的家门口前只有一把大锁,那些亡命之徒若要杀人又不想让人知道,只需一个条件,那便是月黑风高。
南无衣沉默着,一旁为她倒茶的云洛却是紧抿着唇,眉眼间有些许焦虑之色。
但南无衣没有看见,只拍了拍柳芷静的手道:“别慌,官府自然会给个交代的。”
柳芷静叹了口气道:“我资历尚浅,不如我爹。但医者仁心,就连垂死之人都要救上一救试试,死马当活马医,这么十几条人命就这么没了,叫我实在难受得紧。”
“好了别想了。”南无衣将刚做好的糕点往她面前推了推,“心里若是苦,吃些甜的,便觉得不苦了。”
柳芷静闻言,忽而怔怔地望着南无衣,半晌眼眶又红了,抖着嘴唇轻轻推了她一把,“我比你还年长几岁,你个半大的孩子,说出这话来又叫我伤心。”
南无衣失笑,柳芷静话里的意思,自然说的是南府之变。
“好了,不说这些了。”柳芷静察觉到她不愿谈论此事,便抓过她的手来给她号脉。
这一看,柳芷静那柳眉又拧起来,一面喃喃着奇怪,一面开始扒拉南无衣的眼皮子左看右看。
“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妥?”南无衣惜命,原主体质又弱,加上受了伤,最怕反复,这一反复,多半没得救。
柳芷静仍然一脸奇怪地看着她,道:“你近来身体如何?可有嗜睡之状?或是精神不济?再或者……呕吐,食欲不振?”
南无衣越听越奇怪,“你该不会说我怀孕了吧?”
柳芷静一脸严肃摇头,“非也,你在我医馆治病时,你时常睡不好,我便调了安息香来点。这香能让失眠之人迅速入睡,只是会接连好些时日吃不香又犯困。”
南无衣翻了个白眼松了口气,要是柳芷静说她怀孕了,她是死都不信的,要知道原主还是完璧之身,哪里来的怀孕一说。
“我精神好得很,就是身子弱不能多走动。”南无衣答道。
柳芷静凝神想了好一会儿,怎么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对安息香毫无反应的人,她还是头一回见着。
此事,南无衣也没往心里去。柳芷静为她诊完脉便要走了,南无衣起身去送她,走到门前,却见几个妖艳的女人扭着胯便气势汹汹地来了。
其中一个便是上回在她这吃了苦头的刘姨娘,其余几个南无衣不认得,但跟着刘姨娘来的一个比一个俗艳,想来就是顾枫的妾室们了。
柳芷静眼见着状况不对,刚想提醒南无衣不用送了,却看见南无衣不急不忙地走上了前去。
“哟,各位好久不见,气色见好啊。夜夜在爷胯下承欢,滋味不错吧。”
南无衣一开口便是黄腔,可气昏了几位姨娘。
“姐妹们,便是这坏丫头从中作梗,要让三爷休了咱们呢!”红衣女子尖声细气地叫喊着,怒目圆睁,好似恨不得将南无衣吃了似的。
“就是就是,南依梧自病好便开始折腾这个折腾那个,前阵子夫人说她中邪了要驱邪,这邪没驱着,愣是硬生生将夫人给憋去庙里了。”
“可不是邪祟吗?妹妹你瞅着她这模样,生的白白净净,谁知道有什么龌龊心思。姐妹们也没招她惹她,便整日里在三爷跟前儿吹风说咱们的不好。”
这群女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到底不是大家闺秀,说起话来也没个遮掩,也不知道徐氏听了这话是不是得气死。
南无衣啧啧了两声,心想着,容乔也是姨娘,这几个人也差得忒远了。
南无衣也没心情管他们的破事儿,那些个姨娘可是顾枫的心头好,怎么着都不会休了。
左右这事儿信不得,她看了一眼站在人群里不吭声的刘姨娘,心里便有了底,敢情还记着上回的仇呢,撺掇着几个没脑子的来身先士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