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好小姐,不怕,不要怕!”张婆子眉眼间隐隐显露出不忍和疼惜来,“您从后窗跳下去,注意别摔着了,马就在后边,您骑上马不要管别的,跑就好!听到了吗?夫人还指望着您呢,您不会有事的,老天爷会保佑您的。”
顾真真是个金尊玉贵养着的娇娇小姐,京城又是富饶繁华平安的地界儿,哪里见过这等风浪,现下反应过来是真正的生死关头了,害怕得直掉眼泪。
张婆子推着顾真真往窗台走去,顾真真还欲要说什么,房门嘭的一声被踹开。
主仆二人俱是一愣,猛地回头,便看见一个身上披着虎皮的高大的男人站在门前,他身形高状如牛,却不是虎背熊腰,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没什么体统规矩可言,脖子挂了个不知什么猛兽的獠牙,他那一身都是结实的肌肉。他的手中拿着一把硕大的弯刀,走起路来如巨人一般,顾真真几乎感觉屋子要塌了。
就在那男子步步紧逼,顾真真吓软了腿,连哭都不会哭了,张婆子却是突然横在中间,“无名小贼!你若想过去,就先得问问老娘同不同意!真姐儿!快走!快走!”
顾真真被张婆子那撕心裂肺的声音唤醒,拔腿就往窗户边上跑,掀开窗户想都没想就跳了下去。
张婆子见着她走了,总算放心了,正当她要对付敌人时,却被那男子掐住了脖子,高高地举了起来,男子手腕稍一用力,便传来张婆子脖子断裂的声音,她也在此刻咽了气。
那男子朝着窗边移动了几步,月亮那阴柔的光亮终于将他的真容暴露,他的轮廓刚毅粗犷,是断眉,眼神阴冷泛着杀气,脸上有一道自左额角到右下颌骨的刀疤,如蜈蚣一般爬在他脸上,一旦他稍微有点表情,那蜈蚣便如活了一般,看了叫人胆战心惊,但他很年轻,却满身肃杀之气。
刀疤脸走到窗前向下看,便看见顾真真愣住的身影。
寒夜漫漫之中,顾真真慌乱之下抬头看,看见了楼上正紧盯着自己的男人,如今这后院里没有马,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拔腿往树林深处跑去。
刀疤脸的嘴角勾起一丝笑容,将窗户一掌打碎,飞身一跃,只听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他直直落在后院,溅起尘土泥沙无数,他那结实的布满厚茧的大手耍弄着硕大的弯刀,屡次一闪而过的刀上寒芒将幽深诡秘的树林照得愈加阴森可怖。
那些尚在客栈房间的山贼们起哄似的大笑:“大当家的要去狩猎了!兄弟们今晚就能尝到京城大小姐的滋味了!”
刀疤脸沉闷地哼了一声,看不出喜怒来,他气喘如牛,抡着弯刀就朝着树林深处迅速追去,他身形庞大健壮,却迅捷如风,轻功了得,参天大树之下,被他踩过的树枝,连带着树干都在微微颤抖。
顾真真哪里跑得过这样一位高手?自然是没一会儿就被追上了。
刀疤脸又像泰山压顶一般轰隆一声落下,断了她的去路,顾真真一下就腿软了,往回跑了几步就跌倒了。
她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庞然大物朝着自己走来,哭出了声:“你别过来,你别过来,我父亲乃是朝廷命官,动了我,你们吃不了好果子!别过来!”
躲在远处看戏的四姐妹中,绿萤嗤的一声就笑出来了,“真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罢了。到这紧要关头了竟还去威胁那山贼,这不是找死么?”
青玉那莲花似的小脚在树枝上轻轻点了点,便从这棵树飞到紫衣的那棵树上了,她眸中温柔四溢,一面为紫衣盘好松散的头发,一面道:“顾家大小姐生来就在蜜罐子里养着,在府中只要她狐假虎威就能得到一切东西,想必她认为在外头也是一样的。说的也是呢,又有谁不怕这位丞相大人呢?顾衍何其凶残,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只是我看这位顾大小姐却不一定知道她老子那些肮脏的勾当,倘若有人告诉她,你爹是比那山贼头子更可怕的人,你觉得她会信么?”绿萤看得无聊,那求救哭喊的声音她一个月来也不知要听多少遍,着实有些无聊了。
真红不知看到了什么,她猛然起身,她这举动也让其余三个警觉了起来,气氛再不似方才那般轻松。
周围阒寂无声,就连顾真真的哭喊声都在这一瞬间消失了。
四人的手都按在了腰间的佩刀上,紧张地观察着周遭的情况,皆是大气不敢出。
虫鸣声抑扬顿挫此起彼伏,偶尔有微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明月静静地悬挂在夜空,彷如洞悉一切的先知,监视着她们的一举一动。
“散!”真红一声令下,四个人分别往东南西北四个不同的方向散开。
一炷香后,四个人重新集合,皆是面色凝重。
真红道:“那刀疤脸是个好手,想必是早就发现咱们了,继续隐藏已无必要,山寨易守难攻,不清楚敌方实力如何亦不可强攻。”
“不行,这是新主子安排给我们的第一项任务,若不能完成,我们四个都得死!”绿萤脸色沉重。
青玉笑了笑,一如既往的温柔,那双娇嫩的小手握住了紫衣的手,轻轻靠在她的肩上,不疾不徐用唱戏般的好嗓子婉转道:“咱们四个死了事小,若因此连累青面连累帮众,那才事大呢,就算有十条命也不够我们死的。紫衣,你怕不怕呀?”
紫衣没有说话,轻轻在青玉的额前蹭了蹭,似乎在说,我不怕。
他们四个自被青面教养出来,还从未失手过,这还是头一遭,绿萤有些沉不住气,看向真红道:“咱们怎么办?”
真红不慌不忙,看了看夜色,道:“还没有那么糟,那山贼头子没有真刀真枪地跟我们干,就说明还有谈判的余地。方才他消失前,回头看了我一眼,想必是叫我过去与他面对面的交涉吧。无事,你们在此地等着,我去去就回。”
绿萤着急了,“不可鲁莽行事!山贼窝里都是他的人,你自己方才说了,也不知他们武功深浅。这要有个万一如何是好!”
真红却不甚在意,抽出佩刀来在月光下欣赏,“我曾单枪匹马地闯过清正堂,那些天罡护卫尚且都不能拿我怎么样,这些小喽啰又有什么要紧的?唯一值得注意的便是那刀疤脸,即便不成功,我也能杀出一条血路来。半个时辰后,若我还没回来,你们就速速回京去领罚,将罪责都推到我身上,想来可以保住性命。届时我人都死了,罚也罚不到的。”
真红迎着月光对绿萤爽朗一笑,未等绿萤再反驳什么,便就飞身而去。
青玉笑吟吟地看着她迅速消失的身影,挽着紫衣的胳膊道:“萤儿莫难受,等不了半个时辰,红儿就会回来的。”
绿萤负气地将她的手一把打开,“你根本就不担心她!你向来就是个没良心的,只会使那些狐媚子功夫叫男人好好听话罢了,若有人意志坚定不中你的招,你便就立即死翘翘!好几回真红差点为你丢了性命,你却一句话都没有,现下竟来说这些漂亮话,你有良心没有!”
青玉被骂了也满面笑容,“瞧你,你就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仰仗着红儿。每分每秒都需得跟她呆在一起,若哪天醒来不见了她,你便像个屁孩子似的哭鼻子。”
“你!”绿萤怒火中烧,揪住青玉的领口,紫衣瞬时就翻了脸,怪叫着一脚将绿萤踹开。
绿萤被踹出去,身子撞在树上,疼得要命,紫衣的力道奇大无比,看似娇娇弱弱的女子,却能生扛着几百斤重的石头面不改色。这一脚下去,她感觉自己身上的骨头都断了。
青玉佯装怒意地轻轻斥责,“干什么呢?阿紫要记住了,自家姐妹,不能动手!”
这样说着,她眉眼间却都是溺爱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