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大概是我今儿觉得时间过得慢了，是我的过……”何氏看着外面灿烂的阳光，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不用争斗，不用去算计，只是这么好好看着外面的花花草草，心情便和那开了花一样舒畅。
老夫人房里也没比二爷院子能安分多少，如意将院子里的人都遣散了，只留下自己和老夫人说着话。
老夫人手里拿了一串金刚菩提，上面的八十八瓣开得极好，寓意什么都顺畅。
可是偏偏这些日子以来侯府就没有一个能让老夫人安心的。
如意去取了一碗乌鸡燕窝羹来，老夫人今日气极了，也该补补气血。
老夫人没有接那药膳的碗，反而还用力地把那碗给推了出去。
如意为难地将那卖相极好的鸡汤给放在桌子上，向老太太施个礼。
这如意甚少和老夫人这么客套，老夫人一看便知道这丫头是在无声地抗议着她今日的做法，老夫人脸上的皱纹更加多了，她浑浊的嗓子里先是叹一口气又道：“你也觉得我过分了？”
如意低下头，一开始还不想说，只是察觉到了老夫人的视线太多严厉，她便点点头道：“就算是二夫人再有不是，您也不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行家法，况且二夫人不过是妇道人家，到底还是二爷在当家做主的……”
听着这丫头如此说，老夫人咂吧两下嘴道：“还是你这丫头眼睛毒辣，我何尝不知道这些事情是我今儿盲目，可是不惩戒该如何？由着她无法无天吗？”
老夫人看着那碗边儿的金线：“让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这孩子刚刚进了侯府的样子，那叫一个水灵，玲珑算是标致的了，可是何氏还要更胜一筹。你再看看现在……”
如意听了，把鸡汤重新拿了起来递给老夫人说：“老夫人，今日如何全靠过去锻造，您就这么断然二夫人是自己成如今模样的吗？”
老夫人的眼神一下子犀利起来，似在考虑着什么。
何氏到底还是带着伤，不能够到外头走动，只能披头散发地在这房里来回折腾一下。
突然，老夫人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像是尖针一样刺进她的心窝里去：“她进府里如此之久，肚子连个信儿也不曾出来过，失望都没有，让人家又如何指望着她呢？”
瞬间，何氏觉得那阳光那么刺眼，她抬起手挡住阳光进入眼睛，人也陷入混沌之中。
那一次是什么时候了？
哦，她记起来了，侯爷的夫人生下陆河隐她去送贺礼之时听见的，她当时就站在门廊外头，听的真真的。
那天完了，她并没有把贺礼送去，倒是老大家顾念着二爷，给送来了三把玉如意，那玉如意看上去真好呢，可是她狠狠把玉如意砸碎了。因为她不需要别人的假情假意。
后来她的随口一说竟一语成戕，太医诊出她喝过红花，所以一直未曾有孕，可是她从未动过此等女子禁忌之药。
她愧疚，挫败，只能以獠牙来装填自己……
再后来，那侯府新夫人生育唯一一个小姐儿的时候难产了，顺带着把侯爷的命一家三口全没了！
她为此还开了一坛子陈年的好酒，因为她知道那红花是她一直以为十分慈祥可亲的嫂子长久以来下在自己饭菜里的。
如今想想，还真的是年轻气盛啊！如果是现在，她一定不仅仅是开一坛酒那么简单了！
想着往事尘封，何氏苦涩地笑了，她站定住，轻轻摇动两下侍女的手来让她注意。
“你知道我为何不肯去祠堂拜祭那位逝世已久的侯爷和夫人吗？”何氏迈出了一小步，说话也像放下了许多一般轻松。
侍女当然不知道那时的恩怨，只能道不知情。
是啊，都过了那么多年了，她们如何知道，连她这个经事人都快忘了前因后果了，如何能奢求别人能记住她悲惨的前半生呢？
不对，她一生都是悲惨的，没用的。
何氏笑了笑，像是破败的花朵被迫开放。
侍女被那样无奈的笑声吸引了，自从她伺候起二夫人便从来没有听过二夫人这样子笑过，这不抬头倒好，一抬头便看见二夫人眼角晶莹的泪花，只是把泪花倔强得很，一直挂在眼角不曾滴落。
何氏躲开了侍女想要擦下泪水的手，她将侍女的手握得更加紧了，她说：“你说这佛爷要是错了，人们会怎么想？”
侍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佛爷应该不会错吧？她还在思考着，何氏便回答：“当然是被是人宽恕了，有个人总是被人当做世内佛爷，慈爱，能够包容，可是谁都不知道那一张慈爱的脸下面藏着如何一颗肮脏不堪的心！”
何氏的背挺得直直的，就像她这个人一样，永远高傲，永远站在胜的那一方，不会落败，可是此刻的她却又是那么孤单无助，想必能和她相依为命的也只能是二爷：“我从来不曾觉得我能夺得什么地位，也不觉得我能把这侯府闹得个天翻地覆，可是最后如何？因着那位佛爷，我成了气候，我能把这一切都毁了！”
何氏突然情绪激动起来，直接将侍女的手给甩了出去，侍女怕她伤着自己，急忙把她怀成一个圈子：“夫人……您可要休息一下？”
“休息？不必，我还得等着我的夫君回来，我得把这一切都和他说了！”何氏突然哭了，泪顺着脸庞滑落，最后在脖子处滑向寝衣里，她的笑和泪那么苦涩，像是要把这么多年的委屈都倾诉出来。
何氏的身子到底支撑不住她这样胡闹，她摇晃着，可是不曾让人搀扶一下：“我得把真相都说出来，呵，我得让所有的人都知道我不是不会生，那尊贵的伟人将我置于如此地步，我能说什么？！我说什么了吗？！”
到最后，何氏的情绪就彻底崩溃了，她哭嚎着，眼睛一黑，两眼反白直接便晕倒了，侍女摸摸何氏的额头，全是汗还十分的烫。
“快，去叫太医！快！”几个侍女一时全部冲了进来赶紧把何氏扶上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