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奕那个角色本来戏份相对就少,因此直到第二天要拍他的打戏了,剧组人员才得知他不见了。
凌奕的经纪人去跟公司高层汇报的时候,厉姿一改往日雷厉风行的样子,披散着头发看上去十分憔悴。
许北吟的经纪人穆虹珊也在,虹姐关切地问:“厉总,您没事吧?”
厉姿抬手扶了扶额头,仿佛如果不用手支撑住,她的上半身都无法安坐在椅子上了。
她无力地摆了摆手。
到底要不要说出凌奕死亡的信息呢,厉姿有些犹豫。
“厉总,凌奕下落不明不去拍戏,这样可是违约的,”凌奕的经纪人凯哥说,“实在不行就让编剧把他写死,反正咱们是主要投资方之一……”
凯哥后来又说了很多具体的操作意见,厉姿没有反驳,就按他说的批了。
人后,当厉姿以花以泽的身份去视察各地的花圃培育情况的时候,每每看向灵泉的时候,他的心中就禁不住一阵悲痛。
在凌奕死去之前,坦白说花以泽从未重视过他,只不过把他当做一个免费的仆人,反正不管自己怎么对他,他对他都好像永远怀着一颗炽热的心。
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永远不会离开的人,他居然如此决绝地选择了离开。
花以泽抬起自己的左腕,想象着这里曾经有过一条红线,尽管这段缘分并没有指向好的结局。
再也不会有人为他精心熬好各式各样养胃的粥,也不会再精心揣摩他的喜好了。
他习以为常的曾经,是再也回不去了。
花以泽失魂落魄地躺在他为自己修筑的繁花似锦的宫殿中,眼前忽然浮现出凌奕的脸,那是初见时他天然少年的脸。
不够好看,但是却正胜在他的那份少年感十足的青涩上。
那时凌奕十七岁,想越境偷渡未成功,被扣在三国交界的地下赌场中没有任何办法逃离。
这时候的他,彷徨,无助,没有未来,宛如一只仓皇无措的小兽。
正是在那个时候,花妖以厉姿的面貌出现在凌奕的面前,给了凌奕一线生机。
“厉姐,您带我走吧。”凌奕紧握着厉姿的手,祈求道,彼时他刚刚因为不小心招惹了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而被痛殴了一顿,身上还挂着不少彩,沾了血的年轻面庞看起来分外的楚楚可怜。
厉姿只是为了来这里的边境寻找一种珍稀的花卉,此前并不曾对人类感兴趣,但是不知为什么,凌奕给了她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大概就是受着这点印象的驱使,花妖鬼使神差地留下了他。
现在想来,也许从一开始就是此生注定的羁绊。
“我——爱——你——”花以泽忽然想起凌奕失血的身体从他的怀中滑落之时,他未发出声音的那句话,心中百转千回,一口热血从喉咙中呛出来,洒在瑰丽的绣满奇珍异草纹饰的地毯上,分外的妖冶。
花以泽感觉自己的身体玄冰一样地冷,这样的感受在他上千年漫长的生命中也不过只是第二次。
上一次这样时还是七百年前,彼时他尚未化形,还是一株只有三百余岁年龄的昙花。
那一年的魔界形势混乱,为求灵力,许多妖魔互相残杀盗取灵力。植物妖本就处于劣势,在这场混战中更是大受损伤。
昙花的族人尽数被屠,只留下他苟延残喘,辗转逃命。
幸好在逃亡的途中,他遇见了一个比他年长二百岁的伙伴。那是一潭吸收了天地灵气的泉水所化的妖物,他称呼花以泽为“小花妖”,那么相应的花以泽也称呼他为“泉妖”。
他们相伴抵御了许多意图抢夺灵力的怪物,感情也日益加深。更多时候,是年岁更长的泉妖来守护他,为他与那些生猛吓人的妖魔混战,为他求得一线生机。
泉妖如果化形,便会变成一个年轻俊秀的男子,带着几分上善若水儒雅睿智的气质。而花以泽尚不知道自己的性别,也不会化形,每每遇上抢夺灵力的敌人也只能等待泉妖带着他逃离。
如此,日子一长,花以泽便十分依赖泉妖了,开始对他懵懵懂懂地动起了几分别的心思。
泉妖常附在他耳边说:“小花妖,我还从来没有见过昙花呢。”
“小花妖,你这么好看,一定能开出最举世无双的花。”
“小花妖,我喜欢你……”
昙花一现,时间虽短但姿容绝伦,此前花以泽从未开过花,像他这样等级的花妖,大概要等到四百岁才能集齐灵气开出最繁盛的、姿容最妍丽的昙花。
昙花开放的时候便是昙花花妖灵气最盛的时候,可是那样的乱世,年岁长、有经验的花妖都是不愿意开花的,至少也知道绝对不能在人前开花,否则便会吸引出一群搜寻灵力的“饿狼”,运气不好的话也许连性命都保不住。
但是泉妖轻轻浅浅的话语就像是动听的音符一样长久地在花妖的心中余音回旋,花以泽下定决心一定要为泉妖开一次花。
他从未如此潜心修炼过,常常废寝忘食,灵力以普通花妖数倍的功效增长。
泉妖看他的眼神也多了许多赞赏,这让他更加笃定地想要为他开一次花。
曾经有前辈劝说过他:“傻孩子,你了解他吗,就敢下这样的决心,万一他也是恶人看你到时候怎样后悔?”
“不会的,我相信他。”那时候雌雄莫辨的花以泽单纯地如一张白纸,心中怀着纯真的幻想,丝毫不愿理会任何试图抹黑泉妖的话。
终于打出花苞的那天,花以泽兴奋不已,怀着懵懂的憧憬欢快地跟泉妖展示自己那一簇簇动人的蓓蕾。
泉妖化作人形,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花苞,脸上挂着比他还要欣喜的笑容,那样绚烂,那样叫人动容。
花以泽还记得他指尖微寒的触感,叫花妖在艳阳灿烂的七月仍旧感到了彻骨的凉意,后来花以泽追忆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时,才懂得那不过凉薄的一种表征而已。
开花的那天夜里,月光如水,映衬得天地都皎皎然一片。泉妖守护在他身边,等待那一簇簇花朵露出少女般羞怯的睡颜。
花真的开了,在月光下每一帧都是不同的姿态。
到三更时,昙花已经开到最恰到好处的时候,灵气在花朵间萦绕。
泉妖俊秀儒雅的笑却忽然有些变了味道,他一把扼住花朵,花妖尚未意识到危险,还天真地以为泉妖只是想定格这一瞬间的美丽。
但泉妖手上的力气明显不是爱抚的温柔,而像所有掠夺灵气的侵略者一般狂暴。
他的眼中渗出些许猩红,目光变得阴戾起来。
“你弄疼我了。”小花妖挣扎道,有露珠从昙花的花心中滚落,宛如花妖的眼泪。
“我等了这么久,终于在失去耐心之前等到了。”泉妖阴冷地笑了,已经不忌惮公开自己的狼子野心。
据说昙花花妖开花的时候,灵力至少是平常的三倍。花以泽此时不过三百岁,但是开花的时候显现的灵气却几乎能达到一千岁才能到达的高度。
这也正是昙花花妖与众不同的一点,更是昙花花妖极易被人迫害的重要原因。
泉妖将花以泽拉进冰冷的泉水中疯狂吸取着他转瞬即逝的灵力。
花以泽只感到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像被揉碎了一样剧痛,但更痛的却还是心,那颗满怀希望和甜蜜憧憬的爱他的心。
付出真情却不过换来这样的践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