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沐阳用希拉-安杰罗斯提供的移动通讯设备播出了一个号码,作为‘主人’的希拉当然是知道的——只不过这有点超出希拉的预计,他没有想过沈天一行中,真的会有与外界联系的人。
但是随后,当希拉留意到信号播出的对象时,他一脸微妙地就关闭了麦——这稍微、稍微有点令人难受:当然,在关掉己方窃听系统时,希拉十分‘贴心’地与缄默联络了一下,因为他注意到了缄默对于苏沐阳的‘特殊对待’。
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让希拉不得不好奇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正是这种好奇与无畏的心里,推动了希拉做出了这么一个堪称大胆的行为——将苏沐阳与杨-希欧多尔的通话直播直接转给缄默。
“老爹?”
“嗯?”
——不对劲。
一瞬间,希拉闭上了嘴巴,他花了五秒钟——几近于缄默对他的最大容忍时间——来判断自己的听觉是否出了问题,但事实证明……他的听力是正常的,出问题的是缄默那边。
所以希拉毫不犹豫地就暂时将自己想要报告的事情放下,对着耳麦甩出了自己崭新的问题:“老爹,你那边为什么听起来不像是在飞机上?”
而缄默呢,他好像没什么太大的兴趣去回答这个问题:“你打给我是有什么事情么?”
“你人在哪?你不是已经撤离摩加迪沙了么?我……”纵然缄默回避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但是希拉仍然感觉自己的不安正在蔓延——毕竟他之前做的坏事已经露馅了,如今缄默没有按照既定的路线前进,那么他现在又要去哪呢?准确的说,除了处理希拉-安杰罗斯,缄默还能有什么其他更重要的事情么?
希拉想不出来,所以他必须要问清这点,如果缄默没有回答他,那么他就要自己去找。
但是缄默根本不考虑这点、或者说他没有空去考虑这点、或者说他胸有成竹,所以他再度忽略了希拉的提问,耐着自己最后一点性子,在耳麦中重复道:“我说,你是有什么事情么,Accidia。”
事已至此,在追问下去就过于惹人烦了,不过饶是如此,希拉脑中的警铃依然大阵,乃至于他直接挂断了三次来自陈默的挑衅攻击。
随后,这个名为‘怠惰’的男人在屏幕后面足足沉默了两秒,他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去调整好了心情,对着耳麦再度开口道:“……苏沐阳与杨-希欧多尔联系了,你要不要听一下?”
“接过来。”
缄默没有犹豫,这让希拉的困惑更深,到底是什么让缄默如此关心这个女人的事情?他们之间……曾有什么联系么?
希拉-安杰罗斯,突然觉得自己错过了一些最重要的东西。
这个敌派的间谍盯着屏幕上【连接】两个字许久,开始权衡利弊:他不擅长说谎,可是他的确想要去了解苏沐阳与缄默之间的那层不为人知联系,如果他点击这个按钮,他就能听到杨与苏沐阳之间的对话——其实这也无可厚非,杨-希欧多尔是自己埋藏在肯-安德鲁部门的点子,如今他被苏沐阳联系了,他听一听又不会有什么坏处。
——但是话又说话来,如果他这么做了的话,缄默不会喜欢的。
最终,希拉放弃了这个按钮,他将这个屏幕调整为了其他的页面,随后接上了正巧怼进来的病毒——源自远在亚洲某地的陈默——开始了新一轮的电子对战。
不过很显然,他有些心不在焉,频频在小地方出了漏洞,乃至于让陈默都发来了一个困惑的表情包。
希拉对陈默的这个反应见怪不怪,他们势均力敌到现在,甚至还撕出了一些网友情谊:这真的是非常诡异而又自然的事情了。
但二人发展成如今的关系,实际上还有另一重原因:希拉的直觉向来准确,纵然他看见了陈默的脸,但是他仍然无法确定他到底是谁:这个‘是谁’包含了太多重的意思,抛开越来越复杂的身份谜题不谈,在与陈默的对战中,希拉竟然对着这个陌生的间谍产生了一种诡异的感觉——仿佛他们在很早以前就相识了,如今的相遇不过是再会一样。
这很奇怪。
这太奇怪了。
希拉看了看时间,便再度沉浸在了与陈默的对峙当中去了。
摩加迪沙,新港附近。
杨-希欧多尔得到了指示,他正准备撤离这里:实际上他的最后撤离时间是六日之后,不过杨结合考虑了一下沈天一行人的资本,得出了他们活不过两天的结论。
游戏一旦失败,面临的不仅仅是沈天一行人的死亡,还有整个摩加迪沙的葬礼,杨作为希拉-安杰罗斯的人,他当然不可能留在这里和整个摩加迪沙一起陪葬了。
所以,就算最终的撤离时间是六日之后,但是杨还是决定立刻离开摩加迪沙,并前往约旦继续跟踪肯-安德鲁。
但是这又引起了另一个问题,杨不怎么想要去约旦那里,因为那里是Invidia嫉妒的地盘,如果杨没有记错,其名埃忒尔-卡斯帕Aether-Caspar。
——为什么肯-安德鲁没有死在那颗导弹下呢?
就算杨在内心愤愤不平了很多遍,但这都改变不了缄默要将肯这个病秧子转送到约旦的事实、也改变不了肯会在那个所谓的埃忒尔-卡斯帕的治疗下幸存的未来。
这挺糟糕的,因为一旦事实成真,那么最终击杀肯-安德鲁的凶手名单上,自己的名字依旧是名列前茅的——毫无疑问,这一定会引起缄默的报复。
总而言之,尼尔这次的失败奠定了杨的死亡,也许这个死亡现在还没有机会,但是只要希拉-安杰罗斯与肯-安德鲁双方还有一个人活在世界上,杨的死亡基本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正因为这个,被折磨在两者之间的杨才偶尔会萌生叛逃的想法,但是只要稍微考虑一下希拉的实力,在这个电子设备几乎覆盖全球的现代世界中,杨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他的野外生存技能几乎为零,他根本逃不走的——而这,也是希拉-安杰罗斯放心地将敲掉肯-安德鲁行动的总指挥交给杨的根本原因。
杨-希欧多尔很烦。
此时此刻,这个自称来自英格兰某贵族后裔的男人正坐在港口的某个人迹罕至的角落里,穿着一身靓丽的靛蓝色西装,打着的是一条白领带,但是此刻他却无暇顾及这些,只是有些颓废地坐在了满是灰尘与石渣的、残破的水泥地上,西装的单口被解开,本来整齐的头发也被海风吹的凌乱。
为了现在的这一摊子破事、还有未来的那一摊子破事,他有些烦。
这个时候,他接到了一个未知来电。
杨皱了皱眉头,他抬起腕表看了一眼屏幕,上面的来电显示出现了一条未知的号码,可是这个男人只需要略略地想一想就能知道,这人八成会是自己的Sunshine了。
毕竟在这个节骨眼上,还能有谁给他打电话呢?
杨没有多想,抬腕点击了一下绿色的接听键,一直挂在耳朵上的蓝牙耳机的运行灯就亮了起来,没等里面传来声音,杨便开门见山,用的是熟悉的调子:
“Hello,My Sunshine。”
“Yonng。”
杨也知道苏沐阳打这一通电话是为了什么了——他没有过多地催促苏沐阳说话,两人面对着话筒沉默了五秒钟,整整五秒钟,连呼吸的声音都听不见。
之后呢?
之后该说些什么呢?
杨-希欧多尔第一次感觉有点无所适从,他与电话的女人明明都知道这通电话的目的与最终结果,那么为什么还要如此沉默呢?
如果拖延能够改变任何结局,那么著名的静坐战为何最终还是燃起了硝烟?
杨知道这只是懦夫的做法,但是此时此刻,电话里的女人和他一起选择了用沉默来暖场——是的,这不是冷场,恰恰相反,这是他们二人最后的默契。
夕阳西下,杨凝视着海平面,心中五味杂陈。
他在今天的黎明看见了苏沐阳的末日,难道还要在同一片地区,同一片海洋前、甚至是同一天的日暮黄昏时,亲口切断与苏沐阳最后的联系么?
这么做是不是太残忍了一些?
更何况让苏沐阳沦落至的罪魁祸首,至始至终都是杨-希欧多尔,如果一定要有人去背负更多愧疚的话,杨希望这个人是自己。
他本该是照顾苏沐阳的人,为什么会变成如今的样子?
杨沉默的注视着面前辽阔的海平面不发一言,随着日落的降临,湿咸的海风也越来越冷了,甚至露水附着在了杨精致的西装表面,让他感觉到了一丝寒意。
最终,杨打破了空气中的寂静:“你们,是在日落的时候开始游戏,对吧?”
电话那边没有说话,杨屏息凝神,却还是没有听见半点的声音:按理来说,苏沐阳伤成那个样子,呼吸声一定是会有的……可是没有,电话那边一如既往的寂静,仿佛是一道鬼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