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达罗斯’,这好像是一个建筑师的名字,他似乎那个用蜡做成翅膀搏击天空,最终因此而死的伊卡洛斯的父亲。
尼尔-道格拉斯盯着这个名字思索了半响也没有什么线索,也可能是他对代达罗斯没什么特殊的印象——准确的说,他对这张卡牌与它背后的含义就没什么概念性——无论是对于神话还是对于现场情况的了解上,尼尔还不如沈天知道的多。
所以这个绿眼睛的爱尔兰逃兵用了一副无比困惑且真挚的目光,看向了把卡牌给他的沈天,但是却发现沈天的眉头紧皱着看着他,好像他出了什么大问题。
尼尔本能地觉得有些不对劲,他立刻目光移向了一旁,发现其余的三个人:黑医Uri、苏沐阳和一个不认识的女人都是一副‘事情不妙’的表情看向了自己。
不就是失手没拿住这张卡牌么?怎么都用这种表情看他呢?
这太诡异了。
尼尔眨了眨眼睛,下意识地就想摸摸自己的下巴来冷静一下——不过在他这么干之后,他就愣住了。
他什么都没摸到:本来有下巴的地方,尼尔他什么、什么都没有摸到,而当尼尔试图向上摸的时候,他却摸到了一手的鲜血——托足够计量的镇痛剂的福气,尼尔没有感到疼痛。
一瞬间,看着掌心里的鲜血,尼尔整个人都惊悚了起来,他小心翼翼地放低了高度又摸了摸,以为这只是自己摸空了、或是不小心摸到了别的受损的地方而已——但是最后的结局告诉他:不是,他失去了他的下巴。
尼尔没有下巴了。
接受这个事实还需要一点点的时间,但是慢慢的,尼尔-道格拉斯瞪大了眼睛,他转头直勾勾地看向了离他最近的沈天,突然就站了起来,一下子扯住了沈天的手腕,发出了呼噜噜不成调子的声音。
‘为什么我说不了话了?’
‘为什么我的下巴没了?’
‘我怎么了?’
‘镜子呢?为什么要把镜子藏起来?’
‘我的身体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子啊!’
而沈天也是被尼尔的这么一下子给吓到了,因为他刚刚有了一些走神:关于尼尔失手的事情上他觉得很不妙——就在刚刚他把卡牌交给尼尔的时候,沈天与苏沐阳对视了一眼,还在考虑尼尔之后的用处:
毕竟显而易见,这个爱尔兰人的协调性有了一点点的问题,也许第一次尼尔拿空卡牌是一个失误,那么第二次就可以说是敲定了事实了——他要么是肢体协调性出了问题,要么是他的视力出了大问题。
而从尼尔后续自己的活动来看,他的四肢协调性看起来一切正常,那么就是……他的视力被影响了。
想到这里的时候,尼尔就站了起来,攥住了沈天的袖子,对着他胡乱地唔唔着,鲜血从他破损的肌肤处喷了出来,这让沈天不得不向后躲了躲——却还是没有躲过去。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先冷静一下,一切都会好的。”
沈天说这句话安抚尼尔的时候,他与阿一还有苏沐阳一起看向了一旁的Uri,企图寻求帮助。
但是这个行医多年的黑医只是双手一摊,表示自己无能为力:“我知道你们在猜测什么,但是别看我,我这的设备只能支持到这种地步了,如果你们想要弄明白,请离开这里,请救救苏沐阳和尼尔-道格拉斯,可以么?”
答案当然是不可以,所以这个问题也就被暂时忽略掉了。
大概明白了这些情况的沈天决定直接跟尼尔摊牌,并带着他凑齐了的几个人抓紧时间参与进肯的‘迷宫游戏’里去,毕竟这件事牵连的并不只是在场的这么几个人,如果肯没有撒谎(他也没必要撒谎),那么这个游戏的成败关联着整个摩加迪沙的命运。
这让沈天不得不重视起来,可是就在这个档口,尼尔却突然站了起来抓住了他的手,唔哝着想要对沈天诉说,而这么近的距离,沈天也能清晰地看见尼尔那双绿眸中的积血与血丝。
这看起来不太妙啊。
“额……尼尔,事情就是这样了,你现在别无选择,有一件事你必须参与进去……我知道现在你的情况不是很乐观——不是很好,但是这是必要的,你能理解么?这是必要的。”
沈天按住了尼尔的肩头,试图说服这个爱尔兰人让他冷静下来——虽然尼尔没有暴躁地去破坏什么东西,但是他现在的表情也真的不像是冷静的样子。“我们必须去,好吗?你先冷静下来,我们先分析一下,之后我们就去玩肯-安德鲁的游戏。”
“……”
肯-安德鲁。
尼尔听见这个名字之后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他再度扬手摸了摸自己原来下巴的位置,那里真的是一无所有了,尼尔愣了愣神,逼不得已地接受了这个事实——毕竟在他的印象之中,他的下巴只是没了而已。
尼尔见过被炸碎的尸体,也上过战场看见过各式各样的战争创伤,但是如今轮到他的时候,他没有看见自己此刻的样子,那么他的想象力就会因此而贫瘠一些——也会因此让尼尔的心里不那么难过一些。
随后,这个爱尔兰的逃兵对着沈天点了点头表示他在听,但神色却有些涣散了。
“那么你理解了的话,我们就要接着说了,首先是你手中的这张卡牌,阿一你过来解释一下……”
沈天这话才说到一半,就被Uri扯住了手腕拉到了一边,沈天还有点困惑的时候,Uri开口了:“沈天,你先停一下,我有最后一件事要跟你说。”
看见这般模样的尼尔,Uri终于良心不安了,他一把就扯过了准备进一步跟尼尔解释情况的沈天,对着他低声说道:“最后一件事,这是我作为一名医生,最后对你嘱咐的一件事,我说完这件事,随你们去做,但你也要答应我,照我说的做,好吗?”
“……好。”
其实沈天挺想摇头的,但是毕竟尼尔对于沈天目前来说是蛮重要的,而Uri还算是尼尔的医生,沈天最终还是决定听听建议,实在不行酌情反悔就算了。
毕竟战况随时都有新的变化,而医生的心愿在某种意义上来讲都是偏向于理想国的,能否实现全靠情怀轻重。
“是这样的,尼尔这种情况的话,理论上来说我不该在继续给药了,但我不确定尼尔能不能活到被有效治疗的时候,目前来说,我能提供的最佳疗法只是镇痛而已。”
看着沈天点头,真的信了沈天会按他说的做的Uri扯着这个大兵,背过身去阻挡了尼尔-道格拉斯好奇地看向这边的视线,Uri一边说着,一边将一盒吗啡注射剂交给了沈天,嘱咐道:
“我就直接地说了,我这里有一盒吗啡注射剂,一管注射剂内含20毫克的吗啡,理论上镇痛作用将维持4-6小时,一日极量为60毫克,一次性中毒量为50毫克,致死量为260毫克,里面有20管,如果尼尔活不过今天,我希望他死于吗啡中毒,好么?”
“……好。”
——吗啡注射过量致死的原因是因为其本身的镇痛作用,该药物拥有较强的中枢神经抑制作用,大剂量使用会抑制大脑呼吸中枢,进而导致使用者呼吸衰竭而亡。
这是Uri最后能为尼尔所做的事情了。
这是Uri身为一个医生,在面对无法改变的条件之下,唯一能对自己的患者所做的最后一件事了:给予他一个相对不那么痛苦的死亡。
平心而论,Uri不想这么做。
但他只是一个医生,在面对这种局面的时候,他又能做什么呢?他……又能改变什么呢?他能做到替代尼尔进入游戏么?他做不到。他能做到替代他的患者去死么?他也做不到。
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他的患者的死亡来的不那么痛苦了吧。
多么无能啊。Uri的内心这么自嘲道。他作为一个医生,本该用尽全力地救自己的患者离开死亡的陷阱,可如今他站在这里,明明有机会让自己的患者生存性增加,但是他却视而不见,还将一条死亡的路指引给了那个爱尔兰人。
Uri感觉十分惭愧,但这是无可奈何的,就像他眼睁睁地看着赵空山被缄默一枪一枪地杀死而无动于衷一样——他看见了那一幕,却没有跟任何人说:他找不到什么人去说这件事,似乎这件事如果被Uri说出来的话,他也会成为杀人犯一样。
但是在闭口不言的同时,Uri也成为了缄默的帮凶,看见而不作为本身就是一件十分恶劣的事情,可Uri又能如何呢?他只是一个人,他只是一个……还想要继续生活的普通人。
就算摩加迪沙这个地方如何的混乱,但是Uri还是生活在这里的人,他不想要死去,他想要活下去,就算活下去的方式会背负上一些良心的债,但是Uri想要活下去,就算生活的地方混乱如摩加迪沙。
所以面对这一切,只是一介医生的Uri又能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