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事情发生后的十秒之中,缄默看着肯-安德鲁的尸体,仍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如果这只是沈天真正实力的冰山一角,那么他是不是应该彻彻底底地躲在大后方,才能确保自己的生命安全不受威胁?
如果沈天拥有这样的实力,那么是不是……无论占有者怎样的资源与火力,如果没有后手,在沈天临至的战场上,任何一场最终的对决都会成为沈天个人的秀场?
如果……如果到了最后他没有后手了,他该怎么在最终的对决中战胜沈天这样的一个……看起来完全不可能被战胜的战士呢?
难道后手用尽的时候,就是他七宗罪的死期么?他不可能一辈子都存有后手,人也不可能像机器一样24h全年都在设计‘后手’,那么面对这样的一个战士,他又该……
不。
缄默想到这里,立刻就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的用词。不是战士,而是战神,像沈天这种拥有绝对的意志力与执行力的战士,只要他踏足的战场,就是战神亲临,所指之处皆所向披靡。
沈天、沈天。
你这种传奇一般的战士,究竟是为什么而隐姓埋名,无名无姓,在这混乱的战场中为国穿梭,矢志不渝的呢?到底是什么……在你意志力的核心,那个驱使你意志不动摇的核心词汇,到底是什么?
缄默盯着面前的尸体,却突然不受控制地笑了起来:这种死亡绝非他所愿,但是相比之下,杀人者所暴露出来的信息让缄默无暇顾及由死者带来的悲伤情感。
但是他听见了从身后传来的细微的声音——那应该是沈天的探视。
是的,现在的局面的确是缄默的绝对优势,缄默也已经猜到了沈天的实际情况,但是就算如此,他真的能在这场对决中获胜么?
还是说,不如就这样先投降呢?在沈天的小队之中,他也只剩下沈天这么一个钉子没有撬动过了:既然他的意志无坚不摧,那么……如果是让他怀疑自己效忠的对象,会对他又怎样的影响呢?
缄默想到这里,心里的石头才堪堪落回了心底:至少他现在找到了一个办法,而这个办法对于现在来说……第一步十分好实现。
那么,剩下的事就是缅怀了。
缅怀这个从战场上救下来的男孩,缅怀这个陪伴自己最长时间的人,缅怀这个……执着于游戏的、这辈子可能也没办法成长起来的傻小子。
缄默的手摸上了肯冰凉的脸庞,神情渐渐哀伤了起来。
“我不赞同你玩的这些游戏。”沈天听见缄默如此说道,因为是背对的关系,沈天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不过从言语中来看……这听起来略带哽咽。
哽咽?
沈天带着一丝的困惑,又听见缄默继续说着……不过,随着陈述的继续,缄默的口气也越发的平稳了起来:
“你与沈天之间的输赢我也完全不在乎,小孩子喜欢打架那就随他们去,人总得有些爱好才能让这个世上继续活着,不是么?你喜欢就够了。”
沈天慢慢起身,纵然在这种时候打断缄默的祷告非常不……人道?
但是一旦沈天错过了这个机会,他将要面临的就是截然不同的苦战,与其说为了这种‘人道精神’而让自己陷入绝境,那还不如舍弃良心上的束缚,将这个看成一个单纯的任务。
沈天悄然逼近,而缄默浑然不觉,他仍然低着头,将自己所有的注意力都停留在了肯的尸体上:“我之所以来到这里参与这场斗争,绝非是斗争本身值得我参与,而是你,肯-安德鲁。”
缄默说到这里顿了顿,随后便半跪下去,他将轮椅上的尸体紧紧地拥抱在了怀中,一滴泪在他的眼眶滑落,却在半路被蒸发殆尽:
“是你啊,没名没姓的、被战争迫害而孤身一人的孩子,你是我参与进来的所有意义,肯-安德鲁。”
“那是鳄鱼的眼泪么?”
沈天此时此刻已经来到了缄默的身后,在这种距离与位置下,缄默就算是拥有热武器,但也绝对不会是沈天的对手了。
“如果你一定要这么想的话,那么的确是。”缄默抱着肯,在意识到沈天的迫近后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将目光钉在了肯的脑后——那片粉白相间的浪迹之处,一边呢喃道:“你怎么看我,全看个人的看法,不是么?”
“那么你呢?”沈天看着缄默,缓缓地反问道:“肯-安德鲁听上去是你此行唯一的目的,如今你没有保护好他,面对这么重要的人的死亡,你似乎不怎么悲伤。”
“难道要我痛哭流涕,肯-安德鲁就会活过来么?”缄默苦笑了一声,包含了无奈与不得志,去独独没有亲人逝去的悲伤。
沈天凝视着缄默的后背,他知道尘埃已定,就算他在这个时候去拷问缄默,也不能有效地制止缄默之前所部署的东西。
因为那些毁灭性破坏的权利……并不在缄默的手中。
七宗罪啊……沈天心想。真是个奇怪的组织,它看起来一盘散沙,却能做到寻常组织所做不到的事情。
随后沈天叹息一声:“我原本以为你会更伤感一些,至少为了自己的保护计划失误而悔恨。”
“如果真是如此,那么更冷漠的是你而不是我,沈天。”缄默叹息了一声,他松开了怀中的尸体并缓缓起身,转身看向了面前的男人并张开了双手,在他手中的枪随即摔落在了地上,发出几声轻响:
“现在你抓到我了,你赢了,米诺陶诺斯,你成功地害死了你身边所有的人。”
“……是么?”
——是我赢了么?
沈天凝视着面前的男人,心情却更加沉重,似乎他们所拿到的这些‘名词’早已经在故事的最初预言了他们的未来,这场游戏……王子忒休斯进入米诺斯的迷宫去杀死怪物米诺陶诺斯,这个传说的本身就不具备胜利的选项,但如果执行得当,也许他们能获得一些机会去杀死策划者。
这也就是肯-安德鲁所执着的‘生门’与游戏的平衡性,如今沈天再度通过作弊来完成了这点,代价却是肯的性命。
所以沈天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凝视着缄默,他看起来还有话要说:
“这一切的计划,都不是我所想要的事情。”
只见缄默叹息一声,他似乎已经不准备用武力来缓和面前的局势——就算是身处劣势,但是前期的准备也让他足够在绝境中翻盘:所以他吧不慌不忙地在沈天的警惕下原地坐了下来,抬头拍拍对面的空地,甚至邀请沈天坐下聊天。“想谈一谈么?”
沈天不太想谈。
但是摩加迪沙的自爆装置、还有一些……远程的、譬如说天才的事情都没有结局,现在抓走缄默回国问话的话,这些问题就算问出来,沈天知道讯息的过程就又要多上那么几个,对于缄默这种人来说,只要流程足够复杂,他就完全有逃脱的可能。
无论对象是谁,沈天都不喜欢这种‘必要过程’,所以在权衡之下,他决定坐下,与这个缄默聊聊天:“长话短说,想必你知道我想要的答案,所以如果你不愿意先谈,那么,现在你想跟我谈什么?趁我心情不错。”
“就先谈最初的问题吧。”缄默微微一笑,对着沈天眨眨眼睛。“阿里阿德涅失去了她的选择权,伊卡洛斯顺从着命运陨落,米诺陶诺斯成为了所有人的噩梦,而击杀这只牛头怪的忒休斯却还在活着。”
“……”介于这种玩笑一样的‘身份标签’对于目前预言的准确性,沈天不敢把这句话当成什么‘玩笑’,他认真了起来,并且试图从缄默的言语与表情中获得更多的消息。
而缄默呢?他只是慢悠悠地说着话,似乎一点都不在乎沈天的审视——也是,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立场去恐惧呢?
“如今所有的预言都已经实现,那么为什么我现在就没有理由去怀疑神话的结果了:最终杀死米诺陶诺斯的人,仍然是忒休斯,我没理由怀疑他,不是么?”缄默温和地说着,同时他的目光越过了沈天的肩头,看向了他的背后:那是沈天来的方向:“对吧,阿一?”
“……阿一?”
沈天很惊讶,他一边将地上的两把手枪收进了怀中,一边困惑地看向了身后——熟悉的女性脸孔映入眼帘,那是一张如此平凡的脸,不阳刚也不阴柔,鼻梁不坚挺也不塌陷,梳着整齐的马尾,脸上没有什么浓妆艳抹,所以在经历了这么多后,她仍然有一张干净的脸。
她太平凡了,平凡到上一秒仍在人堆里,下一秒就会被人群淹没,再也找不到任何一点点的蛛丝马迹。
平凡到……让沈天并不觉得她拥有回到这里——回到这个事件核心来的勇气……但是,她却站在这里,身体力行地告诉沈天他错了,他错的一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