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缄默的‘藏品’中,有两个东西特殊的让人移不开目光,因为他们着实有些‘独特之处’。
独特之处在于他们比起其他的头骨,保留了更多的东西:
其中一个是由人的脊椎所制成的骨鞭,而它的把手部位也是由许多碎裂的骨片拼凑起来的东西,沈天无法辨别哪些骨片到底源自于哪里,不过根据这里其他的‘作品’,似乎可能就是由一颗破碎的头骨拼凑而成的。
但条骨鞭最关键的并不是这里,而是它的整体颜色:似乎制作者刻意保留了部分筋肉的残渣——这些残渣看样子是通过了做旧处理,变成了一块又一块陈红的附着物黏着在脊骨的缝隙之中,让这个‘杰作’在特殊冷光的照射下越发的诡异与恐怖起来。
而另一个则是位于这条脊骨鞭旁边的特殊藏品:那是一个头骨连着脊椎被完整地抽取了出来,与鞭子一样保留了筋肉的残渣,这种少见的手法野蛮粗糙的就像是古老的中世纪刑罚一般,赤条条地将人们对于杀戮的阴暗欲望以物质的形态展现了出来——甚至还将他们称作暗黑的艺术品。
杀戮可以成为艺术么?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但是不可否认,有太多太多的杀戮被当做艺术,他们憧憬着由肉与骨拼凑出来的抽象作品,把他们束之高阁当做收藏,就像是收藏那些已经濒临灭绝或已经灭绝的生物的尸骸一样,当做闲时的玩物或炫耀的资本。
扒皮、抽筋、断骨、肢改、撬开头骨将热油淋在柔软的大脑上……每当沈天看见这些血腥的东西时,都会忍不住地去反思:全世界最残忍的刑罚在最初的设计时,到底是为了震慑犯人从而减轻犯罪率,还是更多的是为了去满足部分人类黑暗而血腥的野兽本能?
但是……
沈天情不自禁地将手覆盖上面前装载着这两个‘特殊品’的玻璃上,心中却涌出了一种复杂的感觉:最令沈天毛骨悚然的是,他居然在这两具物品上感到了一种名为血脉的联系。
……为什么?
……不,应该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冥冥之中、这种血脉相连的感觉让沈天意乱神烦,这个早已千疮百孔的男人猛地摇了摇头,企图让自己忽略掉这种越演越烈的‘错觉’。
沈天极力地去否认,但他与这两具‘遗骨’之间的联系却更为紧密,因为没有确凿的证据,所以沈天的理智正在拼命地劝说感性、去将这种荒唐的感觉忘掉然后抛出脑外。
但最终令人遗憾的是,沈天甩不掉,他反而越来越相信这两个东西是出自自己的血亲,而唯一与七宗罪有关的血亲……毫无疑问,是自己死亡已久的父母。
所以,七宗罪真的是杀死自己父母的真凶了。
那么,是谁杀死的?
沈天的拳头在颤抖着,他想要利用自己的义肢将这块玻璃打碎,可是他又恐慌……恐慌将这块玻璃打碎后,会损伤自己父母的遗骨,还会……
沈天或许还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而情绪失控的时候,沈天敢确定,自己是无法对自己的行为负责的。
那么,沈天就绝对不能让这种情况发生。
沈天深吸了一口气,极力地让自己冷静下来开始思索办法——首先肯定是要将这两个遗骸带走,如果有可能的话就带回国厚葬,如果没有时间……那么就找到雪隼陨落的最后一战的遗址,将自己的父母埋葬在那里。
至少,还能与自己生前的战友同眠,不是么?
这么想着的沈天心情渐渐平定了下来,计划这种东西总会帮助沈天战胜各种各样情绪的波动,可是有人并不希望沈天就此平稳下来,譬如缄默:
“我有收集癖,收集敌军的人头骨,因为我总觉得这是一种尊敬的方式,我将他们的头骨以这种方式保存起来,而每当我站在这里的时候,我就会感觉自己并不孤独。”
在沈天的气息渐渐平稳下来时,这个厅堂中传来了缄默的声音,沈天立刻敏感地抬头去查看四周,发现了声音来自于环绕着整间屋子的立体播放装置。
缄默不在这里,沈天对此心知肚明。而这个时候,豺狼的遗言也在沈天的脑中响起:‘别让缄默了解你,否则他会控制你’。
所以沈天选择闭口不言,没有理会缄默的言语,自顾自继续在这间屋子里收集可能有用的信息:他身体的伤越来越重了,当务之急就是找到这个机构的医疗舱,至少要先做一些应急处理。
至于那两个遗骸……别去想,沈天,别去想,现在你需要的是治疗,而不是冲动与悲伤。
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悲伤——沈天在心中反复地告诫着自己,并努力地对着现场的情况去进行分析:结合自己的实际情况,他最迫切地需求便是医疗服务。
“你要是找医疗舱的话,还真的有一个,全自动化的,那阵子为了肯特意定制的,很智能。”缄默的声音又一次响起,他几乎不用猜也能知道沈天想要找什么东西——医疗舱只是其中之一,但医疗的优先级想必是很高的。
“我可以把路径提供给你的人工智能——莉莉丝?是这个吧,那真是一个漂亮的姑娘。”缄默这样说着,同时莉莉丝也的确收到了缄默的‘帮助’,这下,缄默或多或少引起了沈天的注意力。
沈天停下了脚步,侧身向后一瞥就看见了跟在自己身后的虚影缄默,而对方对他举杯示意,并继续说道:“医疗舱的位置就在地下,肯喜欢在地下待着,怎么说都不听,所以如果你想用的话,这个房间入口左侧第五个骷髅展柜是一个暗门,旋转后开启直通的电梯门。”
“……”
“以及那的确是你父母的遗骸,我知道是谁下的手。事先声明,我只是喜欢收藏,不代表我喜欢制作这些东西。”
缄默说这些的时候,口气里甚至带有了一些笑意,这让沈天的拳头发痒,为人子女如今看着自己亲生父母的遗骸以这种悲惨状态摆在面前,又能有几个无动于衷?
况且,沈天绝对算是有孝心的人,能支撑他走到现在的,除却对于祖国的一腔热枕之外,占据最大的也就是为自己的父母报仇雪恨了。
如今他找到了父母的遗骸,确实这番模样,他甚至连动都不敢动,生怕自己的情绪会因此崩溃,进而影响他完成自己的任务。
这样胆怯着,这样小心着,沈天几乎要被这种感觉逼疯了。
“……”
“我时常在想,人的身体与灵魂,总要有一个在路上。”缄默的声音还在这个充满了死亡痕迹的房间中回荡着,一如既往地,他开始对沈天演讲着自己对于这个世界、对于个人的追求的看法:“我想,人最大的幸福,就是死在求索的路上,人类短暂的寿命是天赐的礼物,死亡、死亡是一种恩赐,它阻止了绝望的降临。”
“……”
沈天没有回答,豺狼的警告引起了沈天的重视,如果想要了解一个人的话,只要闭口不言,对方就很难收集到足够准确的信息,进而避免随后更糟糕的后果。
但缄默似乎并不满意沉默的沈天,突然间,这个房间的天花板被打开了,里面探出了一个机械探头,在通电后,这个探头释放出了一缕缕光线,落在地上的时候形成了缄默的投影。
缄默正坐在一个看起来很舒适的躺椅上喝着酒,他偏头打量着警惕的沈天,笑了笑:“我们见面的机会很少,心比心谈话的机会更少,既然我们互相拿对方都没什么办法,那为什么不坐下来好好聊聊呢?”
“你用牙齿都解不开的结,现在想用舌头解开了?”
沈天冷笑了一声,他强行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失控,同时也强迫自己忽略了面前属于生父生母的遗骸,他走向了通往医疗舱的电梯口,一边说道。“想的挺好,看起来快要天亮了,我是不是不该打扰你做白日梦?”
“沈天,无知与未知并不是愚昧,真正的愚昧是对无知与未知的否认。”缄默的投影站了起来,他跟随沈天的脚步一同进了电梯,似乎投影的器械无处不在一般,在缄默踏入电梯的一瞬间,电梯内便探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探头,让缄默畅通无阻地与沈天并肩而立。“想开一点吧,我们联手能做成很多的事情,我曾经做错了一件事,如今我不想再做错第二次。”
“做过了什么,杀死了雪隼特种部队的全部成员?”
“你还活着,怎么能叫做杀死全部呢?”
“……你知道?”
“我见过你,不过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的目标并不是你,而是另一个人……另一个我更关心的人,她现在的状况比你还要糟糕,但我……但我却不能为她做任何事,我不能为她做任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