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十五分,苏弈琛的意识已经开始昏昏沉沉,却因为包间大门被踢开时发出的重响而猛然回神,苏径颐的出现令人措手不及,这一抹身影在一瞬间使得苏弈琛屏息。
苏径颐的大掌掐着宁浅的下颌,她不着痕迹地退开,“苏先生,您来了。”
苏先生?苏径颐的眸色沉了下来,面对此时此刻阴晴不定的他,宁浅的心跳漏了半拍,却还是强装镇定,再次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举到唇边,“席先生,两瓶威士忌,这是最后一杯,您要履行自己的承诺。”
话音未落,“啪”一声脆响,小小的酒杯落在地上,碎得四分五裂。宁浅吸了一口气,冷冷地看着苏径颐,“苏先生,这难道又是您解决问题的方式吗?您一抬手,一地的碎玻璃,痛快只是一时,一会儿还要人给您善后。”
宁浅的语气淡淡的,却带着几分隐忍的倔强,整整三四个小时,高浓度的洋酒一杯又一杯下肚,她抓紧一切机会,只为和席启恩达成共识,眼看他就要点头,苏径颐却来了。
“苏先生来了?弈琛,早知道你大哥来,我们就开个大点的包间,好好玩一场。”席启恩一双长腿搁在大理石桌上,包间内的音乐早就已经停止,此时的安静仿佛不属于这样的场合。
苏弈琛坐端正了身体,回过眸,恰好撞见席启恩玩味的笑容,面容难堪,“腾”的一声站了起来,“大哥,我和席少正在谈生意,他不喜欢被人打扰——”
到底是一家人,即便苏弈琛对苏径颐的行事作风深恶痛绝,却也还是不得不对他毕恭毕敬,可没想到,苏弈琛的话音未落,苏径颐已经揽着宁浅,走到席启恩跟前。
席启恩一抬眼,恰好与宁浅对视。
“席先生,企划的方案就在您面前,我相信对您来说,合作上的事宜绝不应该意气用事。苏弈琛若是能把这方案拿下来,就不需要浪费这么长的时间,我权衡之下的利弊,您不是毫不动心的,对吗?”
一整晚的不动声色,她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长袖善舞的厉害角色,滴水不漏。可现在,眼底的情绪却泄露了几分,她惴惴不安的神色令人不忍,席启恩眯起眼。
宁浅的五官明艳闪耀,气质却清丽优雅,跟着苏径颐的这些年,她为他处理了工作上大大小小的事宜,成为他的得力助手。人人都说宁浅仗着美貌横行无忌,可是,若只自恃美貌,脑中空无一物,她又怎么可能被苏径颐重用至此?
“你还会谈生意?”苏径颐低笑了一声,抬起眉,扫了苏弈琛一眼,“我让你把企划案解决,你呢?吃喝玩乐,一样不落。苏弈琛,你说自己在谈生意,如果让爸知道你还有这能耐,恐怕是老怀安慰了。”
苏径颐一手揽着宁浅,目光却落在苏弈琛身上。这弟弟有几斤几两重,没人比他更清楚,倘若苏弈琛真有本事,他还哪有可能在苏家立住脚?
苏弈琛被苏径颐这么一激,咬牙切齿,他的双手紧紧握成拳,表面上却还只能打着哈哈,“爸说过了,家里有你这大哥撑着,我只需要随心所欲。”
苏径颐不再看他,只淡淡地对席启恩说道,“不早了,我先带她回去。”
话音落下,宁浅略感意外地抬起头。苏径颐的侧面轮廓仍然挑不出一丝错处,他的唇紧抿着,看似漫不经心,言语中的坚定却不容置喙。
他并不打算将她献给席启恩,他要带她回家。
苏径颐在保护她?
气氛并不僵硬,从头到尾,感到难堪的只有苏弈琛,席启恩懒洋洋地靠在松软的沙发靠背上,一只手摇晃着红酒杯,“苏先生,下回我托弈琛请你出来的时候,可一定得给面子。”说罢,他又冲着宁浅举了举杯,“宁小姐,你的方案,我会考虑。”
宁浅抿唇,微微一笑。
苏径颐面不改色地扫了席启恩一眼,带着宁浅,直接转身离开。
望着苏径颐离开的背影,席启恩大笑一声,对着苏弈琛说道,“弈琛,有这个大哥在,你别想出头。”
苏弈琛冷哼一声,没有吭声。
出了包间,喧闹与嘈杂充斥着苏径颐的耳朵,他皱眉,拉着宁浅快步走开。
宁浅穿着窄裙,迈不开大步,在苏径颐冷漠甚至带着粗暴的举动之下,她不悦地站住了脚步。
苏径颐停下步伐转身的时候,看见的是宁浅沉默而又冰冷的神情。她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似是在打量,又似乎不带任何情绪。
她很出色,不论是外表还是能力,或许是因为较好的出身,使得她即便到了此时的境地,还能扬着下巴,冷冷地看着他,如同一个倨傲的公主。
落魄的公主。
“不舍得走?”苏径颐轻哼一声,走到她的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她,“还是怪我破坏了你的好事?席氏安锐的席启恩,论财,论在本市的势,并不比我弱。宁浅,难道你是打算另攀高枝,好救你父亲一命?”
苏径颐的语气冷冰冰的,凉得刺骨,饶是已经清楚他对宁家人的恨意,此时看着这薄情的唇吐出的话,她仍旧不寒而栗。
这就是她的枕边人?那个曾经在耳鬓厮磨之间与她许诺下一生一世的人?她觉得可笑,但此时,更重要的是躺在病床上的父亲。
宁浅轻轻咳嗽了一声,脸颊上淡淡的红晕出卖了她,醉意来袭,她强撑着身体,脊背挺得笔直,“苏径颐,你恨我的父亲,可我爱他。你说过的,只要我能谈成席氏安锐的合作案,你就放我们一条生路,请你无论如何,遵守你自己的承诺。”
宁浅抬起眼,清澈的眸中蓄着晶莹的泪水,只是,泪水在眼眶打转,一滴都没有落下。
话一说完,她平静地转身,不给他留任何余地。
苏径颐铁青着脸,望着她决绝的背影,眸光沉了下来,看不出任何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