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卿转过身坐在这间屋里子唯一的木凳上,视线与我平齐,半晌道:“你可听说过金府金丞相?”
“听说倒是听说过,毕竟怎么说也是和谢将军您差不离的风云人物,怎么说我还是在街坊间听了一耳朵的。不过我听说他前些日子病了,至今未愈?”
“坊间传闻是病了,”谢景卿沉吟道,“但这病很是诡异。金丞相向来廉洁不好钱财,可自从得病后,整日里收集家中珠宝金银,连早朝也不大爱去,他以前颇为兢兢业业的一个人,恨不得每日里将朝政总览在自己手中,现如今这般行事作风可不像他了,你说他到时候落个晚节不保是不是也太亏了?”
“什么意思?”
“变得十分……”谢景卿轻挑眉梢:“爱财,惜财如命。性情大变”他这么描述道。
我仰头望天,低声说:“所以你觉得他是……有些不正常?”我试探着问他,凡间有俗话说得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个人再是如何改变,若是连着本性也变了,那就也太值得人去探究深思一番了。
谢景卿听懂了我的意思,道:“我向来不信神鬼一说,但经乎今晚,倒觉得颇有这个可能。”
谢景卿摇摇头,叹气:“可惜我不通此术,故此来寻你助我一臂之力。”
“竟有这等奇事,只为何这段时日我不曾听说过?”
话毕,我转头时发现谢景卿景竟然发傻般得盯着我的脸一动不动,一副无比神似向往的表情,是我的那句话不对么?
“谢将军?”我尝试着叫了他一声。
谢景卿猛然回神,但人却是仿佛还在睡梦中一般,盯着我的脸好一会儿,几乎在我忍不住要起身走人的时候道“凌汐,你真像……”
“像?像什么?”
“像小姑娘。”谢景卿自顾自地说完,随即哈哈大笑,我无语,摊开手:“无聊之极。”
这人真是神奇,先是能察觉到我的法术,此刻竟又说出我原身性别,有趣。我拍拍他的肩膀,打着哈欠说:“夜深了,我要睡了,谢将军您还请自便。”
“在下今日便告辞,天明自有人来接你们去府上。”他抱拳辞别,我挥手对着他离开的背影道:“我要坐马车。”冷清的夜空传来他爽朗的声音:“没问题。”
我和梨木在狭窄的床上挤挤睡下,估计是累了,一夜无梦。
醒来时我发现自己竟是在马车上,梨木开心的把玩着马车上的玉石摆件。
“想不到人间如此繁华。”梨木赞叹不已:“早知如此我就不躲在那破院子里了,真是无聊透了。”我拉回她探出轿外的手,一辆马车与我们擦肩而过。
“梨木,那些男人被夺了精气,真不是你做的?”
她陡然安静下来,端端地坐着,好半天才嗫嚅道:“不是,我引了他们来的时候,他们已然是这般样子了,可惜我法术低微,救不了他们。”
我心下微微感动,继续问道:“你唤去的人中有多少都这样?”
“大概有一半吧,起初我以为是他们行事不检点,后来发现也不尽是,但是具体原因我就是在是搞不清楚了。不过凤主你可有办法救他们?”
“我得先知晓他们是缘何成了这模样。”
到了谢府,老总管将我们迎进去,安排好了住处,我同梨木住在一处院子里,距离谢景卿住的主院距离不远,我才想着他可能是为了让我和梨木都在他眼皮子底下,不过这与我现如今而言,倒也没有多大差别。
转了一圈,不得不感慨一番这将军府真气派,去也想到我这个霍乱三界的始作俑者却如今胆小如鼠地缩在一隅,连站出来承认自己错误的勇气都没有。
闭上眼睛,那日昆仑山上的场景忽而浮上眼前。
他们将我关进昆仑禁廷,在昆仑山底,极冷极热之地,向来是关押犯了大错的神仙,就在前些日子我还想着什么时候能偷偷跑进来参观一番,不料今日却是名正言顺地进来了——以诸神口中的重犯的身份。
十八层地狱,也不过如此了。每日不是忍受烈火炙烤便是寒冰侵体,每每这时,我都在心底幻想着,可耻地盼望着,千景还能来看我一眼,见我在此受苦,抱抱我,如同往昔一般哄哄我。
我渐渐开始分不清时间流逝,睁开眼便是一片毫无边际的黑暗,我被封在截灵阵中,头上是千钧高山,脚下是无边深海,而我,若不被他们放出来,将永世不得走出这里。
时间久了,我开始想念昆仑山上那株我经常躺在上面睡觉的梨花树,出奇的想,那几乎是我脑海中唯一除却黑暗之外的颜色了。
到现在我也不明白,父王到底做错了什么,被他们称之为罪神,而我又做错了什么,却要蒙受这种不白之冤,而站出来为我们说话之人,又在何处。
疼痛啮噬着身体的每一处,我神志不清,恍惚间见到了千景,他眉眼温柔,温热的手掌轻轻拂过我冰冷的脸颊,将我搂在怀中道:“凌汐,不要怕”。恍然惊醒,只有一片漫无边际的黑暗,哪里还有千景的影子半分。
提及千景,我的心中除了恨却也还是只剩下恨了。
他将我从苦难中解救出来,我将他从人间带回来。
那时千景问我,可有喜欢的人,我很认真地回答他,我不知晓何谓爱恨,自记事起,我就没有过多的感情。
千景只是看着我,沉默良久后才轻声说:“我教你,凌汐,爱和恨,这人间的一切感情,我通通教给你。”
“凌汐。”是千景的声音。
多日不曾听到过声音,再一次从他嘴里听见我的名字,我却恨不得从未见过他,恨不得我们形同陌路。他的手向往常数次一样拂过我的脸:“凌汐,我知道,你恨我。”
我不知晓何谓爱,是千景教会我,何为爱恨,却在我最需要它们的时候,将之尽数毁灭。
是的,是千景,教会了我去爱一个人,去恨一个人,哪怕这个人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