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寒身体僵硬，几乎没办法有半点的动作。
她才明白，那些戏折子里面写的，爱情而字可以让人身形巨震，不能自已并不是空穴来风。她自问虽并不是一个处变不惊的妖怪，但也应当不至于到没出息到如此。她三千年来也不是没有想象过如果自己陷入爱情是什么样子，可那些场景从来都只出现在她的梦里面，她自傲着自己的身份，从来未曾如此欣喜过，可如今一瞬间却想着自己如若真的是一个凡人便好了，很多事情都不用考虑，只需要高高兴兴地答应他就是了。
她这才清楚明白这些天心里的那些五味陈杂到底是什么。
她虽然因苍迟而生，可却又因为眼前的这个男人而学会了爱。
然而她虽然心里面有着难以抑制的激动，但是她心里却瞬间想到苍迟的模样，她知道，无论如何，她自己始终不过是一个妖怪，即便是如今她知道陆陌离也是喜欢她的，他们之间也隔着一道无可逾越的鸿沟。亦便是她现在不对陆陌离下手，让他安然的度过了在人界的几十年，等他渡劫之后，他也依然是那个让她遥不可及的紫微帝星，到时候甚至连她是谁他也许都不会记得。
人界不过几十年，对仙妖来说，不过是白马过隙，不值一提。
有一瞬间她真的很想质问苍迟，为什么偏偏要选她做这件事。如果不是他要她做这件事，她如今说不定还是那个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贪玩好酒，毫无志向的雀妖。那些立功上进的事情都与她无关，即便是一辈子都当一个碌碌无为的妖怪她也没有什么怨言。这偌大的妖界，为什么偏偏就是她要完成这样的事情。
苍迟从来不会给她解释，白璃也不会告诉她，她只知道，她们都在等她的结果。
可偏偏她不能拒绝她们，她自出生都被抛弃在雪山之巅，若不是苍迟，恐怕她如今连命都没有，又哪里来的机会去认识陆陌离。
可是……她到底下不了手去对付陆陌离，又没有办法完全背叛苍迟。她就这样夹在他们两人之中，没有办法有半分的动作，几乎像是被人扼制住了喉咙，无法呼吸。
陆陌离看见花寒的身体在不停的颤抖，仿佛很冷一般，连牙齿都在不停的碰撞。
他的手缓缓地收进，几乎要用所有力气抓住她，让她没有丝毫办法逃脱。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见花寒的声音几乎轻得快要听不见：“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陆陌离微微怔了怔，他眼底的光亮闪烁了一下，似乎陷入了思考，他的面容因为这个问题而变得柔和，连眼角眉梢都带上了几分柔情。他的头发与花寒头发缠绕在一起的地方交融得分不清彼此，隔了半晌，他方才轻如耳语的开口：“我也不知道，就连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的，我也说不清楚。但是……我能确定的是，我喜欢你，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
花寒没有因为她的话有任何波动，而是死死地盯着他，仿佛要将他看出一个洞来一般：“可是你说过，你喜欢温婉贤淑，识大体的，我并不是这样的人。”
她的手撑着自己的身体，在两个人都看不到的地方，几乎要将手心抓出一条血痕来。她的眼神里面充满了不任性，不知道到底是不信任陆陌离，还是不信任自己。
陆陌离看出花寒眼中神情不对，脸上原本带着的笑容渐渐淡去，他稍稍起了起身，随即更低的朝着花寒逼近了过去。
他是说过他喜欢那样的女子，他也一直觉得能够有资格陪在自己身边的应该是这样的女子。他其实并没有自己应当喜欢什么类型的想法，那一切不过是他按照能够担任未来皇后的标准而给自己设定的标准而已。他身为一国太子，原本肩上的担子就要比普通人重太多了，而那些自己的感受，也已经被他自己习惯性的忽略了。再加上那个时候花寒问她的时候，他以为她是男子，所以本能的将喜欢的女子类型说成与她相反的类型，也不过是在提醒自己不要离经叛道罢了。
他以为花寒多多少少会明白他心里面的苦楚，这些时日他自然也私下调查过花寒，并没有接受任何花寒是间谍的证据，而且这些年在秦国明里暗里他父皇不知派了多少人暗中监视他，也不知切断了多少夏国的暗线，他自问还是没有人能从他眼皮下将人换走的。那唯一可以解释的，便是他自出生以来便身不由己的承担了夏国太子这一重任，这也是为什么，她有时候行为那么古怪的原因。
还是说，她压根就不相信他。
“那并不是真的。”陆陌离沉默了一会儿，视线移到花寒被掩在长袖中的手上，轻轻从里面牵出花寒的手，一点点将手指掰开，然后轻轻摩擦着上面的血痕。他的眼神里有暗沉的光，映着月色越发的耀眼。他轻轻地握住花寒的手，然后将它放进自己的怀里。
花寒的手抖了一下，却没有缩回去。
她能听到陆陌离胸腔里面热烈而快速的心跳，一下一下仿佛是击打在他的心里面。她的手轻轻回收，手掌隔着衣料触碰到陆陌离的肌肤，那么热，几乎像是要将她烫伤一般。她的眉头微微褶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明明应该躲开的，不应该任由陆陌离去拉他的手，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她觉得自己刚刚还觉得疼痛的手心因为被陆陌离握着仿佛那点疼痛都消失不见了。她被她握着，似乎刚刚那些不舒服，纠结通通都消失了。
她剩下的一只手紧紧的握着被单，半天，才低低地说：“你真的喜欢我？不是骗我的？”
陆陌离郑重的回答：“我喜欢你。”然后顿了一下，又反问道，“那你呢？”
花寒没有说话，而陆陌离却清楚的看到她的脸红了，原本只是脸颊上的一点嫣红，而后逐渐扩散，衍生到了整个脸庞还有脖子，最后，连而后的那一小块小小的皮肤也变得通红，便是在这么漆黑的环境下，陆陌离也能感受到她脸上那灼热的温度。
陆陌离又往前了一步，几乎要与花寒的脸贴到一起，他想了一想，低声说道：“若你不是一直以男子之身打扮，大概喜欢你的人也有许多。我虽是秦国太子，但在情感之事上未必就比那些普通人精通，不过也是一张白纸罢了。我大概是不擅长哄人，也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来，但我喜欢你的心是真的，抛开我们两人的身份，我不过是一个喜欢上你的普通男人罢了。你若是不喜欢……那边罢了吧。”
原本才稍稍冷静下来的花寒在听到这句话，不知为何心里如同被千斤大石给狠狠的撞击了一下一般，她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脏不知为何忽然疼得有些厉害，连带着她的眼睛也变得酸涩起来。等到她反应过来之后，嘴里已经尝到了咸苦的味道，
她有些呆愣的伸出手将还残留在脸上的泪痕擦在手上，像是不可置信一般的盯着手指上那已经不太明显的湿润，她的眼睛因为那酸涩而微微眯着，衬得里面的光亮越发的晶莹。
而聪明如陆陌离，自然瞬间便明白过来了花寒这些举动的意义。他忽然一把抱住了花寒，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般，他深深的吸着气，把头埋进了花寒的颈脖里。
他仿佛终于确定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越过花寒的肩头，紧紧的扣着了她整个身体，他仿佛下了极重的力气一般，几乎勒得花寒要叫出声来。
在这一刻他终于能够确定，原来这并不是他一个人的单相思，花寒也是在喜欢这他的。
在刚刚知道花寒是女子之身的时候，他是愤怒的，他不能接受自己被蒙在鼓里这么久，更不相信他连分辨一个人到底是男是女的能力都没有，还自己一个人纠结痛苦了那么久。他觉得自己是一个被花寒玩弄在手中的傻子一般，而自己竟然还喜欢上了一个欺骗自己的人。
而后来，当他冷静下来之后，他发现当气愤过去之后，他更多的竟然是庆幸。他想也许他不用再一个人纠结痛苦，不用再想着要怎么和花寒保持距离，甚至于，也许他曾经想过的一切都能够实现。而后来，他看到花寒对苍迟的态度，那种庆幸又变成了愤怒，他甚至觉得就算花寒是男子也不错，至少不用看着她对别人殷勤备至。
在花寒对他冷嘲热讽的时候，他是怀疑过的，或许她喜欢他，不然她又是为什么对因为他定亲的时候而生气呢？
而现在，他终于不用再去猜测什么，因为他发现，花寒也是喜欢他的。
陆陌离把花寒扣得更紧。
他想，人生不过也就几十年，转瞬即逝，如同白驹过隙。那他为什么不让自己过得快乐一点呢？只要她喜欢他，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