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只脚屈膝,随意在花寒旁边的位置上坐下,然后看似漫不经心地将手中的袖口往后褪了两分,他并没有看向花寒,而是看着自己手腕上的一条手串,他的手指轻轻地波动着手串上的玉珠,嘴角也一直荡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直至花寒因为他的表情而莫名的心慌之后,他才抬起眼,眼中划过一丝精芒:“如你所说,这也确实怪不得你。那九重天上之人给他下的禁锢确实是轻易难以破除,你不敢对他使用妖法也在情理之中。只是如今他既然知道你的身份,未免计划生变,你需尽快将他的禁锢解开,否则一旦他历劫回去,便再也找不到这样的机会了。我刚刚想了想……不如就以三个月为限如何?”
花寒闻言忽然站起身来,哑然道:“三个月,这么快?”
苍迟盯着花寒,眼神微微眯了一下,他嘴角勾出一个弧度,语气虽轻缓花寒却听出了里面冷凝之意:“你不是说没有别的原因吗?这三个月对你来说虽是短了些,但我已经给了你太长的时间了。你手里有我的妖王佩,必要时我还可以借你妖力,若你真有心破开禁锢,我相信并非做不到对吗?”
花寒看着苍迟的目光,拒绝的话在腹中百赚千万却一句也说不出来,最后只能避开苍迟的视线,颇有几分心虚得看着不远处:“你到现在也没有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发现陆陌离就是紫微帝星的,会不会……会不会他们不过是长得相似而已,其实并不是一个人?我瞧着凡间有不少人长得都极为相似,想来你也许弄错了为未可知。”
苍迟几不可见的挑了挑眉,眼底飞快地划过些什么,他嘴角似笑非笑,虽语气未变嘲讽之意却显而易见:“想我纵横三界十几万年,若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恐怕当时也不能在那一众妖怪之中将你救下来了。那奕茴虽然在云墨身上设下了禁锢,但紫微帝星的帝气却是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住的。”
“的确,他下凡之前奕茴已用尽全力将他的帝气掩住,以确保无人可轻易将他寻到。”苍迟看着花寒的神情莫名,“而我最开始也的确没能确认到底谁才是他。可……”他顿了一下,眼角讥讽之意更深,“紫薇的帝气被奕茴化作龙气,掩在在皇族之中,的确是个藏匿他身份的好办法,但他却没有考虑过龙气虽与帝气相似,却终究不同与帝气,帝气凌驾于龙气之上,纵然能因为这皇宫里的龙气而掩盖一时,一旦他身上的帝王之相开始觉醒,却终究是掩藏不住的。亦或者说……奕茴算到了所有,却无论如何没有算到我会亲自出来找寻云墨。”
他这解释虽没有说谎,却也没有将所有事情告知花寒。紫微帝星帝气被奕茴封印,加之下凡历劫,原本他也确实没有办法轻易确认到底谁在是他。奕茴为保云墨性命无忧,不仅设下禁锢,亦将云墨原本的气质完全改变。可十五年前他为了寻找云墨带着花寒去秦宫第一次见到陆陌离之时,却不知为何在经过他身旁时无端的激发了自己身上潜藏得煞气。
他自重新觉醒以来,身上的煞气已经弱了许多,几乎快要消失不见。他原本以为是天象转变之故,因而掩了身上仅余的煞气专心修炼妖法,因而在那之后从未使用过身上的煞气,可那日不过是经过陆陌离身上,身上的煞气却不自觉的被激发出来,还隐隐地带着几分肃杀之意。
而能够让他身上的煞气自动形成这样的抵御之气的,只有紫微帝星身上的帝气。
因煞气和帝气原本便是不相容的,所以他身为七杀星的命格才会与云墨紫微帝星的命格背道而驰,也正是因为这样,苍迟才确定当时不过还是稚子的陆陌离便是紫微帝星云墨在凡间的投身。
花寒被苍迟那双狭长而带着妖异之色的桃花眼看着,冷清的声音入耳,竟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他到底说了些什么。等到半晌后他回过神来,仔细咀嚼了他话语中的意思,不仅有些哑然:“你的意思是说,若不是你的话,其他人来确实不一定会发现陆陌离便是滋味帝星的事情?便是白璃也不行?可那紫微帝星分明是那九重天上至高无上的存在,听白璃说便是那天帝也需要礼让三分,而我更是听说当初白璃在他手下不过几招便败下阵来,若不是那人手下留情未下杀手,说不定他也难以活到现在。可你这话里的意思分明是……可你不是……”
她眼神犹疑,竟有些不能确定。
“我又说了些什么?不,我什么都没有告诉你。”苍迟的眼底闪烁着妖异的紫光,“无论如何你应当知道你在人间的职责便是破除他身上的封印。要知道我已因为你在人界浪费了不少时间,花寒,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
话已到此,花寒自然知道苍迟不会再改变自己的主意,也知道这三个月是苍迟给她下的最后通牒。想到若是她破除陆陌离的禁锢,陆陌离极有可能会在苍迟的手中魂飞魄散,她不由得神情凝重。
她自然知道自己身为妖族,于情于理都应当帮助白璃和苍迟办到他们想做之事,只是她一想到陆陌离可能会魂飞魄散,心底就忍不住一阵隐隐生疼,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一句。
苍迟伸出手来,轻轻地将花寒披在身上未曾系紧的衣领系紧,待到系带系好之后,他轻轻地一推花寒的肩膀,将花寒几乎推到了自己的怀里。他微微侧了侧头,嘴角仿佛快到凑到花寒的耳盼,他从喉咙里溢出一声极轻的笑意:“花寒,你一定不会叫我失望的。”
说完这句话,他将花寒从怀里拉出,一低手一股紫色的妖力自他的手掌之中缓缓流出,不消片刻,原本还睁着眼睛的花寒已经缓缓闭上了眼睛,一歪头向后倒去。苍迟见状另一只手急忙托住她的后颈,然后再慢慢将花寒放在床上。
等到给花寒盖好了被子,苍迟才慢慢站直身体,他站在床榻旁边,看着床榻之上陷入沉睡的花寒,眼中有矛盾之色映着戾气不停的徘徊转动。不知何时内殿里的雕花木窗已被夜风吹开,清冷的夜风从窗户外掠进房间,将床榻上吊着的纱幔吹起。有一块纱幔正好飘荡到苍迟的面前,将他的眼帘遮住,昏黄的灯光打在纱幔之上,将床上的花寒氤氲出一个带着光晕的轮廓。那一瞬间,苍迟的眼底忽然燃起一抹浓重的恍惚之色。
他缓缓地伸出手,想要拨开面前的纱幔,却又在即将碰到纱幔之时因为门外忽如其来的敲门声来停了下来,他恍惚的眼神在一瞬间变得清明,伸出的手指几不可见的蜷缩了一下,眉头微蹙,转过头充满戾气地看了一眼房门的方向,随即一个闪身消失在内殿之中。
而殿门之外,青柠因花寒太久没有唤她进来伺候,小心地敲了敲门,待听到里面没有动静之后,犹豫了一下,还是拿着托盘退下了。
而内殿之外的夜色之中,苍迟垂下眼,在混沌的夜色中盯着花寒的方向,久久没有离开。
他看着手上还未曾收入体内的妖力,皱着眉犹豫了半晌,还是将妖力皆数收进了体内。他看着夜空中越发明亮的七杀星,眼神里有戾气浮动。他的视线转向陆陌离寝殿方向,眼底的杀气毫不掩饰,夜风将他的黑发和长袍吹气,露出他紫色的妖瞳,却又在转瞬时间恢复了墨黑。
他一抬手,手上忽然浮现一支紫色的玉簪,玉簪的尾部用极其精细的手法雕刻的火螭尾巴栩栩如生,几乎像是立刻要腾空一般缠绕在底部,而簪头却是一只展翅的鲲鹏,仰天而啸,羽翼丰满。那玉簪不知被人抚摸了多少次,边缘处极其的温润而圆滑。苍迟盯着他,一向冷清的眼底隐隐浮现出眷恋和痛苦,不知过了多少,他终于将那只玉簪给收进了袖中,重新抬起头看向花寒所在的方向。
他眼底的戾气在收起玉簪后消散了不少,最后化作了厉色和坚定。花寒……希望她不会让她失望。
他有些自嘲的笑了笑,抬起手迅速聚集其一团巨大的紫色妖力,他另一只手在那团紫色的妖力上来回轻抚,细细看去,手心里居然还有细密的黑色雾气,不知过了多久,那紫色与黑色慢慢溶在了一起,幻化成一团白色的气体,隐隐散着浅淡的光晕。而苍迟的额头上,不知何时沁出了细密的汗珠,连他的身上,也涌起了一阵淡淡的雾气。
等到那白天的气体氤氲出的光晕将紫色和黑色完全融进其中之中,苍迟手指一捏,那一团气体迅速地四散开来,随后又聚在一起朝着花寒的方向迅速的飞去,只见花寒寝殿的屋顶有一道刺眼的白光转瞬即逝,随即又陷入了黑暗。
而夜空之中,苍迟看着七杀星对面那忽隐忽暗的紫微星,嘴角缓缓勾出一个冷厉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