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迟双眼几不可见的微眯了一下,瞳色中紫光萦绕,半晌,方才轻轻摇了摇头,上前几步走到院中的亭子里,随手一拂将石桌上的灰尘弹掉,坐下之后朝着白璃扬了扬下巴:“她在凡界夏国皇宫之中,这次我并没有带他回来。”
白璃本只是随口一问,却也敏感地感觉到苍迟情绪微弱的波动,他好歹跟在白璃身边亦有上万年了,虽苍迟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但他也能多多少少的发现苍迟真正的情绪。
“哦?她竟没缠着你回来?这我倒是觉得有些奇怪了,平日里她可是最爱喝我宫里的酒酿,赶都赶不走的。”白璃双指微合,在石桌上轻轻扣动,见苍迟依旧神情淡然,又轻笑道,“难不成她下去这十年来竟改了性子不成,连酒也不爱喝了?”
苍迟掩在袖袍上的手指微微顿了一下,眼神之中晃过一丝阴霾之色,他看着不远处的树木极微地往后仰了一下身形,半晌,方才看向白璃,眼神似笑非笑……他自然不会相信白璃真的不过是关心花寒到底回不回来喝酒,这万年来,白璃倒是越发地不将他们两人的身份之别放在眼里了。
他抬眼望去,正巧对上白璃不怀好意的眼神,微微一低头,直接避开了去。
白璃的神情这才真正诧异了起来,他瞧着苍迟眼底的阴霾不似作假,面色不由得有些惊愕,花寒自从被苍迟带回妖界之后,一直在苍迟身边寸步不离,如今苍迟不带呼喊,难不成花寒和他真的闹了什么矛盾不成?
可是依苍迟的性格,应当不会因为小事同花寒计较才是……毕竟花寒做过的荒唐事也不止一星半点。
“怎么,难不成你们两人还真的吵架了?”白璃诧异,忍不住开口询问道。
“哪里吵什么架,不过是觉得有些麻烦罢了。那好歹也是凡界帝王之所,我也不好带着人来来去去。”苍迟看着白璃神色变幻的脸,面不改色的胡说道,“白璃,你还不清楚吗?是最怕麻烦的。她要爱喝什么,我走时从你这里带点回去也就是了。”
“你苍迟上天入地都不曾怕过,会担心区区的凡界帝王之气?”白璃并不给苍迟面子,敲了敲桌子,“到底发生了何事?我近日夜观星象,紫微星有崛起之色,你若是再不动手,怕是情况有变。”
“我知道。我近日也观察到了这点,不过奇怪的是,我看到七杀星也开始崛起,但我自己却没有感觉到身体煞气有所感觉,依旧是日渐薄弱。”他的神情沉静下来,眉头微微皱起,似乎也有所不解。
白璃亦在这三界之内混迹了数十万年的年岁,又怎会不知苍迟心中的不解,紫微星如今和七杀星同在一个环境之上,相互之间必然会有所影响,但七杀星星象确实已有崛起之色,但苍迟身上应当恢复的煞气却迟迟没有动静,饶是苍迟,也难以想通其中关节。
只是,那七杀星确实是自他重新觉醒之后才开始渐渐有所复燃之意。之前她体内煞气被刻意的压制,是怕那九重天上之人察觉到他的存在,如今他体内煞气难以回复,未必与此事没有关系。况且他夜观星象,七杀星所觉醒的位置确实与他在同一方位,应的确是他无误。
“苍迟,你应当知道,这七杀星重新觉醒,必定会惊动九重天上的一众神仙,那紫微星这次下凡历劫未必同此事没有关系。他历劫之事来得蹊跷,却是你目前唯一可以抓住的机会。我虽不明白你们二人到底有何仇怨,但天界历来与我妖界不睦,欺我妖界万民,我亦希望你能够成功,大败天界,到时我妖界也能够扬眉吐气,一扫这数十万年来被天界压制的恶气。”白璃看着苍迟,声音虽轻却言语分明,神情中也难得的带上了一丝阴霾。
“你自然明白你心中所想。我都没有想到,我醒来这三界竟然是这样一幅局面。那奕茴稳坐天帝之位,怕是忘了他如今这位置到底是如何得来的。那云墨如今身份高位,任三界里谁都必高看他一眼,有些事怕是也早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
苍迟的声音清冷淡漠,似是毫无感情,但白璃却知道,苍迟现在心里的阴郁和恨意。
白璃抬眼望向一旁的苍迟,沉声问道:“那你们现在到底情况如何?当初你曾说若想要在不惊动天界众人的情况下杀掉紫微星,只能由花寒动手,可如今十年过去了,紫微星非但没有殒灭之势,还日渐崛起,这其中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苍迟皱着眉,沉默半晌,终于开口:“妖力与仙力自然源起不同,奕茴在云墨身上设下禁锢,就是要防止妖界或是其他人对他下手。如今妖界声势渐起,天界也不得不开始防范,若我轻易动手,虽确实能解除云墨身上的禁锢,但也毕竟会惊动那九重天上的一众人。现在妖界势力还未完全成熟,到时候奕茴发起仙妖之战,我们未必能讨到好处,甚至这数万年的筹谋也将毁于一旦。”
“但花寒不同,自我将她捡到的那一刻,我便发现她身上所拥有的力量非妖非仙,而是上古才存在的混沌之力。这种力量在上古时期乃是神兽一族才拥有的,但花寒身上我并未探查到神兽后裔的血脉,很可能是神兽一族同其他族群结合之后遗留下来的遗脉,因而神兽血脉的特征已经不再明显了,我也探查不到到底是那一种神兽的后裔。”
苍迟垂下眉,继续道:“再加上花寒不知是否是因为出生时伤及根本,混沌之力的发育极难,便是到了如今,也不比当初化形之时深厚多少。因而原本对混沌之力并不难的事情到她身上也未必简单。”
白璃皱眉:“那是否有其他办法,或是有其他人身上拥有混沌之力?我自记事以来,也未曾听过这个什么混沌之力,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就算是在花寒身上,我也只感受到了微弱的妖力而已。”
苍迟眯着眼,瞳色渐深,看着远处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后开口,语气中多了几分冷凝之意:“混沌之力是一种十分特殊的力量,它是一种介于妖力和仙力之间的神力,如今的三界,拥有混沌之力的屈指可数,说起来,唯一能追寻到的应该便是被天界抬得身份极高的那几只神兽了。”
他缓缓道:“即便是如此,那些所谓的神兽后裔,身上所拥有的混沌之力也不过是上古时期那些神兽后裔的万分之一罢了。而混沌之力也分为许多种,每一种神兽都有自己不同的能力,但归根结底,都是介于仙妖之间的,也正是因为如此,如果花寒能够发挥她身上的混沌之力,奕茴未必会发现我们的计划。”
“至于花寒身上的妖力,是我刻意渡在她身上的。目的自然是为了掩饰她的身份,便是花寒自己,也不过以为自己是一个普通的雀妖。”
白璃沉吟片刻,问道:“那如今是因为花寒身上力量太过薄弱,所以没有办法解开禁锢?”
白璃说完这句话忽然感觉到一股淡淡的带着阴霾的压力自旁边传来,连坐惯妖界高位的他也忍不住体内妖力有所紊乱,他微微皱着眉头,抬眼看向苍迟,却发现微微眯着眼睛,瞳孔里面不知何时已显露出隐隐的杀意,正当他有些骇然之时,苍迟却又已经垂下了眼睑,声音淡然冷清:“只怕她是有些乐不思蜀了。”
“你这话……”
苍迟冷笑一声,整个后院骤然被一股浓重的威压笼罩住了,有紫色的妖力在其中慢慢弥漫,饶是白璃也有些承受不住:“我倒没料到,云墨这数万年过去了,倒还是和从前一样道貌岸然,便是如今只是个凡人,也依旧是那副伪君子的嘴脸。”
白璃有些怔然的望着语气阴郁的苍迟,一时竟不知道应当说些什么,他从未看到过苍迟有过如此清晰明了的厌恶之色,亦从未听过他如此直接的表达对一个人的憎恶之情。
“至于花寒……她若是聪明,就应当明白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苍迟垂下眼睑,遮住眼底的复杂之色,“她既然觉得自己妖力微弱,我便给她妖力,她既然是混沌之力,我便给她混沌之力,其他的事情,她自然清楚应当怎么做。”
白璃死死地盯着苍迟,神情中全然是一片古怪复杂之意,隔了半晌,他忽然开口:“苍迟,你真该看看你如今说话的模样,真是像极了花寒那些戏折子上受了委屈吃醋的男子。”
苍迟闻言猛地转头盯着白璃,眼神中极快的闪过一抹危险之意。
白璃轻咳两声,似乎有些好笑:“你倒不需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只需要去照照镜子,看看我说得可有半分夸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