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寒站在屏风面前,等着陆陌离过去。她背部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划到,背脊正中十分的不舒服,偏偏那个地方她没有办法自己摸到,只能让陆陌离帮忙看看。可陆陌离迟迟不过来,她有些不耐地正欲转头询问,却有一阵温润的带着热度的触感隔着衣衫传到了她的背脊之上。
陆陌离的动作十分轻柔,仿佛带着隐忍而克制的缠绵悱恻。他的视线落在花寒衣领间露出的白皙颈脖上,瞳孔黑压压的看不出半点神色。他的手指轻巧且迅速地在花寒的衣衫之上迅速拂过,指尖的温热在冰冷的肌肤上不过片刻停留。花寒只感觉到衣衫之间有带着凉意的空气拂过,还来不及反应,陆陌离的声音已从身后传了过来:“好了。”
花寒再活动时身后那不适的感觉已经消失,她有些奇怪的转了转脖子,问道:“是什么东西?”
陆陌离将指尖的东西随手放到旁边的桌台上,语气虽不温不火,但比起平日来却多了几分让花寒听不懂的情绪:“不过是一个小线球罢了,估计是清洗衣物的宫女没注意,所以忘了剪去。”
花寒看了一眼陆陌离放在桌台上的线球,摸了摸自己的颈脖,轻轻地点了点头:“宫女们不小心也是有的,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也不知为何,我回夏国之后宫里准备的衣服尽是些鹅黄的,月白的浅色,倒与在秦国时穿的颜色大不一样。”
陆陌离神情不动声色:“子易不喜欢鹅黄色?”
花寒略微思索了一下,半真半假的说道:“倒也不是不喜欢。这鹅黄色倒是我极为喜欢的一个颜色,我想若是女子,怕是没有几个不爱这类清浅的浅色。只不过你我身为男子,穿起这些颜色倒是有些奇怪了。我这几日瞧那些来给父皇上奏的臣子,也几乎都着的是深色系,倒不知为何给我送来的新衣皆是浅色。”
陆陌离的视线落在花寒鹅黄色的衣领上,眼神似明却暗,语气中带了几分清浅的悠长:“我倒是觉得……这颜色和子易极为相衬。”
花寒眨了眨眼,几乎是在瞬间就从陆陌离的话中听出了几分异常的感觉。她抬起头,正好对上陆陌离看着她的眼神,陆陌离墨如点漆的瞳孔因为殿内的烛光而反射出昏黄的光晕,那光晕之中的点点烛火随着他眼睫的颤动忽明忽暗,让瞳孔里面倒映的花寒的身影也忽隐忽现。不知为何,明明陆陌离做出的不过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表情,却莫名的让花寒心中颤了一颤,她往后退了一步,刚刚被陆陌离触碰过的肌肤仿佛有火掠过,一下子烫了起来。
花寒心中没由来的觉得一阵慌乱,她往后退了一步,避开陆陌离的视线,加快了语速:“我瞧着天色也不早了,要不然陌离你先回去休息吧。我这里这么多宫女,便是我有再多要求他们也是能应付得过来的。倒是你,刚刚在长廊上吹了风,可得好好休息,以免着了风寒。”
陆陌离眉眼低垂,手心里的棋子早已被他妥帖的收在长袖之中,半晌,他重新走回棋盘旁边,一颗一颗的将盘中棋子拾回棋盒之中,等到棋盘上再无一子之时,他才缓缓转身,对着花寒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今夜风急雨烈,我倒是暂时并无睡意。我看你头发依旧还是湿的,怕是一时半会儿也无法休息。既你刚刚说到棋局,不如我们就趁今夜再下一局,看看你这几日棋艺是否有所进益,顺便我也有话想要同你说。”
花寒好不容易压制住心中那异样的感觉,听到陆陌离这话,看了一眼窗外黑压压的天色,眼中稍有犹豫,最后却仍是因为陆陌离的最后一句话点了点头:“好啊。那日残局未尽,我也有些遗憾。”
她越过陆陌离坐到棋盘的一方,从棋盒之中执了一颗白子,看向陆陌离:“上次是我执黑子,这次便让你先手如何?”
陆陌离闻言极微的勾了勾嘴角,他在花寒的对面坐下,从花寒面前乘有黑子的棋盒里拈出一颗黑子,迅速地在棋盘上点下,然后抬眼看向花寒:“既然子易愿让我先行,我自然是求之不得。”
花寒将白子落在和陆陌离黑子不是太远的地方,问道:“你刚刚说有话要同我说,是什么事情?”
陆陌离又拈起一颗黑子,他的动作迅速干脆,毫无半点犹豫之意,虽知道花寒正看着他,却没有半点想要抬头的意思。他一只手轻轻的拂着执棋之手的衣袖,嘴角笑意未减,他似是无意的顿了一顿,待到手中棋子落定之后,方才缓缓抬起头看向花寒。他轻轻的抿了抿唇,神情涩然,似是有些为难,又似有些报涩,半晌,方才极其郑重的开口:“此事虽非我一人之意,但我却觉得应当先知会于你。我此次来夏,除护送你回国之外,还有一事便是求娶你皇妹,夏国公主,夏子馨。”
花寒拿着棋子的手一顿,眼中极快的划过一丝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阴霾,她只觉得喉咙忽然有些干咳,连说出的话都带上了几分涩然:“你要求娶皇妹?”
陆陌离用眼神示意花寒落子,然后停顿了一下,似在思考应当怎么开口,半晌,方才敛了敛眉,沉声道:“我知此事你未必愿意,你长居我秦国,久不能归国,自然是不希望自己唯一的妹妹再加入秦国。但纵然我知你心中所想,然我作为秦国太子,却不得不为秦国思量。父皇在我来时曾与我密谈。”他说到此处,抬眼对着花寒缓缓一笑,如春风拂过,万物复苏。他眼中光亮渐起,火红的烛光在他瞳孔之中缓缓氤氲出细碎的光圈,将他的神情衬托得更为真诚:“你我虽身份各为其政,我却从未将你当做外人,今日便是同你说了也无妨。父皇提起北晋狼子野心,饶是秦夏而过结盟多年,他吞并秦夏之心也从未断绝。如今十年已过,晋王见你我二国关系日密,恐天下之势生变,已秘密向夏帝提出联姻。父皇得知此事后,思量再三,虽为北晋手段不齿,却依旧担心夏帝因此而心思生变,因此才决定由我向夏帝提出联姻,求娶你皇妹为太子妃。”
花寒心中有些酸涩,眼神也避开陆陌离,只胡乱的将棋子放至棋盘上,语气古怪让陆陌离也不由得为之侧目:“既你父皇这样嘱咐于你,你只需向我父皇求娶皇妹便是,与我说又有何用?”她似是意识到自己语气里酸涩,又掩饰性的说道,“你需知道,以你我身份尚不能自我做主,更何况是我皇妹。若我父皇执意将她嫁给谁,怕是轻易不能改变主意的。”
陆陌离似是有意想让,花寒刚才所下之子分明已乱了自己的布局,他却像是未曾看见一样竟将黑子放到了另外一边,他神情中有着歉意:“你生气自是应当,若是我,怕也不愿意我亲妹妹嫁到除秦国之外的国家去,更何况如今你我二国虽为结盟,但却因此事难免生出间隙。只是我也希望子易你能易地而处,仔细思量一下。我虽对天下之事不甚了解,却也知道若非北晋十年前那一战,你未必会被送到秦国,晋王一直想要一统天下,又怎会真心求娶你皇妹,这一切不过是为了换取暂时的喘息罢了。你我二国联手尚且只能制衡于北晋,若是北晋得到喘息之机,怕是秦夏二国如今的宁静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打破了。”
花寒在心中迅速思索了一下,又仔细的在陆陌离的脸上观察了片刻,这才微微蹙眉,轻轻舔了一下有些干涩的嘴皮,问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陆陌离将手中棋子在棋盘上“啪”的一声放下,指尖缓缓的擦过棋子,看向花寒的目光里面有几不可见的暗光闪过,随即露出一个温和的,带着歉意的微笑:“子易,我这次,是想拜托你同我一起去见你父皇。我希望能够向他陈明北晋此举的阴谋,并且将我父皇此次嘱托我之事禀明你父皇,以换得秦夏二国的长治久安。至于联姻之事,我允诺你,若你皇妹嫁与我,我必以我最大的诚意与能力善待于她,绝不会让她有半点委屈。且日后若我有一日登基为帝,亦绝不会再与夏国再起烽火。你一向了解我,知我一言既出,便绝不会反悔。”
花寒心中对着天下大势自是没有什么兴趣,她直直的盯着陆陌离,言语中古怪之意更甚,尾音微微上扬:“你是想要让我帮你求娶我皇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