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鸿已经有了麒麟调理气运,若是再将龙蛋孵化出来,便有了足以与道门高弟直接一较长短的武力支持,真正具备了对抗超凡力量的实力。然而此时他意识到自己受到香火神愿的影响后,行事可能会影响大局,竟有些踌躇不前,想了想,道:“晏星主,你曾将麒麟抚育长大,想来这龙种孵化对你来说也不在话下……”
应运而生的真龙,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难以抗拒的诱惑;饶是公孙鸿心志坚忍,这话说到最后,也有些不舍。晏娆微微摇头,道:“素清婷失踪,罗浮山弟子也在北洲外先后不见踪影,我不相信他们真的会什么事都不干就回去。龙种若能由你孵育出来,可以与你相辅相成,外有麒麟庇佑,内有真龙护卫,那才是能直接对抗道门的武力支持。事关重大,轻易放弃不得。”
公孙鸿挂心战局,意图亲自挂帅出征,扭转大势,道:“可时间紧迫,若为了孵化龙种耽误战事,也是得不偿失。”
晏娆缓缓地道:“你只需照常治政督战,不必考虑时间!”
公孙鸿愕然,晏娆望了眼对岸的联军大营,道:“你和真真说的都有道理,为保元气不失,战事确实要速战速决,但也不必因为时间关系太过冒进。管军治民,壮大人族力量,是你为人主的本分之事;追剿魔母,延缓量劫催化的时间,那是我的事。你只管做好你分内的事,我会争取足够的时间!”
严真真听得心惊胆战,急声道:“阿娆,魔母随时都有可能魔化万千生灵以供驱使,你孤身一人去寻找它的下落追剿,实在太过危险了!”
晏娆道:“你放心,我不是一个人。”
人族需要剿灭魔母延缓量劫来临的时间,妖族何尝不需要?虽说她目前不可能再为妖族讲道,但与重昕能合作的地方,还是可以合作的。
严真真虽不明白她还能找谁同去,但想到自己这些年困于劫中,不得寸进,晏娆却是遨游四海,出入青冥,另有实力强劲的朋友不足为奇,便也稍稍放心,道:“可魔母自从上次被你追杀过后,至今不露踪迹,却要到哪里去找它呢?”
晏娆缓缓地说:“不需要找魔母,找素清婷。”
严真真悚然惊呼:“你说什么?素清婷?”
晏娆沉默片刻,才道:“我一直不明白,素清婷为何能在罗浮独得厚宠,连商参这样的身份和性子,也颇有拿她无可奈何之意。此次麒麟派遣妖灵一路追踪,却都被她甩开,行踪诡异之处,远远超出了她本身的境界实力。她的身份必然有着不同于普通罗浮弟子的地方,来北洲总不会是无缘无故。”
严真真回想与素清婷多年接触的情形,恍然问道:“你是怀疑,素清婷是宗门故意培养的……魔母分身?来北洲是有什么机密事要做?”
晏娆轻叹一声,道:“她六欲之烈,纵然是在凡尘俗世,也难得一见,修的又是素女真气这样的纯阴之法,简直就是六欲天魔最完美的附身之体。魔母九子,六欲天魔最弱,也最易为人掌控驱使。以罗浮的实力,饲养六欲天魔为己用,不在话下。倘若她真是六欲天魔之身,来了北洲便不可能不找魔母魔子。”
严真真只觉得难以置信,却又不得不信。
晏娆伸手一抹,施法将素清婷的长相身形以圆光术映照出来,沉声道:“传令南极星信众、道师府部属、部族军民并药堂各地商人、学徒,找到她!纵有牺牲,在所不惜!”
就在她发动全力寻找素清婷的下落时,已经潜入西洲的弘道却也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大危机,站在青丘国的王宫大殿上,虽然力持镇定,仍旧额角渗汗。
而在他旁边的青丘国主涂山取,早已跪在地上,颤声解释:“上王,小的实不知这弘道是北洲那边派来的人,只是因为国土渐大,需要人族才俊管理,这才征召他入宫任职。”
重昕坐在御座上,把弘道自入青丘以来送呈的奏折铺开,一目十行的看着,轻笑:“咦,你不止自己混入了青丘国,还举荐故友在地方上任职为官,这是带了一大帮人过来,准备细心经营啊!”
弘道强笑道:“上王有所不知,如今北洲有麒麟选定人主,将要一统。我辈后进之士,因出身受忌,在新朝难以一展抱负,只得渡海西来,别谋前程。”
重昕饶有兴趣地问:“你的出身在公孙鸿的朝堂上,就怎么受忌了?”
弘道混进青丘国的朝堂之前,就已经将西洲的大致情报打探了一番,对自己的来历可疑之处做了一些安排。
虽然重昕突然出现在王宫里,直接认出了他以南极星为神主供奉,不是西洲本地人,令他有些惊慌,但也不至于全无应对之法,当即躬身回答:“不敢瞒骗上王,在下少年时曾与扶持北洲人道之主的晏星主有缘,得过麒麟称衡度量。当时人主尚未选定,晏星主对在下和众朋友彼为扶持。公孙鸿年长我辈几岁,抢得先机得麒麟择主,如今势力已成,自不能容辖下存有独成一系的联盟。”
他这话七分真三分假,重昕听不出什么破绽,又问:“就本座所知,公孙鸿的兵马已经被诸国联军堵在了元极河东岸,离一统北洲还差得远。”
弘道摇头道:“诸国联军这一时强横,实则内里空虚。北洲近年不曾供奉南极星神位的地方,不得麒麟和人运庇佑,天灾地害不绝,穷苦已极。只要今年夏收欠丰,联军不战自败。再则公孙鸿战线推进慢,不是因为实力不济,而是他看重得地后的经营,一定要统治稳固后才阵线前移。实际上北洲陈州东向一带,生民已尽数供奉南极星神位,又有药堂医师串联,早就盼着麒麟选定的人主入域。只要公孙鸿当真全力攻取,晏星主一声令下,北洲一统之日不远。”
重昕自知论到计谋,自己未必能强过这种凡人世俗朝堂里混出来的人尖子,也不去深究他的话是真是假,淡淡地道:“北洲的神主位只供奉南极星,晏娆也不以香火神愿入道,你居然能知道她才是催生南极星之主,来历确实不同寻常。”
弘道凛然,正待说话,重昕伸手一招一握,一道纯金带青的光团便被他从弘道的头顶抽了出来,落在他掌心。
弘道只觉得脑子嗡地一声响,一股犹如将自己剥皮抽髓般的剧痛顿时全身扩散开来,他连挣扎的余力都没有,就已经瘫倒在地。这一刻,什么武艺、道法、境界,统统都已经失去了效用,留在他身体里的,只有无边无际的痛楚。
晏娆再三告诫他,说妖族的个体力量,远在人族之上,他都不以为意。直到此时连道基都被重昕剥离了出来,他却连丝毫反抗余地都没有,才知道这句话里蕴含着的究竟是什么。
重昕一手将他的道基剥离,见他痛得连牙龈都咬出血来,竟除了最初不及防备时发出一声惨叫外,再没有丝毫声音,更毋论求饶,心下也自动容,缓缓地道:“你既来西洲求前程,本座便赐你前程。随啸狸入万种灵境,过血河,重塑血脉!”
弘道犹不明白重塑血脉是干什么,从南极星元海里感应到他的危机的晏娆却已经先一步出声:“何必如此!”
弘道的道基建立在南极星赋予的元海灵种之上,与催化南极星生发的晏娆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能够直接投影映射。重昕看得出弘道与南极星的特殊联系,自然也能看出这道基的奥妙,对晏娆能够直接传声毫不意外,嘿然反问:“有何不妥?”
“御兽门万种灵境的血河,妖族能赖此净化血脉,人类却极有可能被激发血脉中的娲祖造人之初,选取的源初气血,逆转成妖。为人为妖,当由他自行抉择,以强剥道基之举逼他重塑血脉,如何可行?”
弘道这才明白何谓重塑血脉,忍不住惊呼一声:“不可!我父母早逝,只有此身恩泽所系,如何能变换血脉,抛却此生根基?”
重昕却不听他的争辩,抛了抛掌中的道基,漫不经心地道:“你来西洲寻前程,那便是自己选了这条路——晏娆,你不会以为,他不化妖也能在西洲混开吧?非我同族,其心必异。这句话,不是你们人族才懂。”
晏娆沉默片刻,涩然道:“重昕,我的出身令我没有选择余地,无法从心所愿,只能如此;可弘道在你座下,并非没有选择,你又何必让他去受我曾经的苦?”
重昕原本轻松的表情瞬间一沉,过了会儿才自嘲地一笑:“你不肯放过自己,对别人倒是格外的宽容。”
晏娆低声道:“我自己得不到的东西,若能看到别人得到,心里也是高兴的。”
重昕微微阖目,突然问道:“天道意在削弱人族,北洲近年新生小妖当不在少数,公孙鸿如何安置这些小妖?”
晏娆回答:“北洲近年未以人为血食而新生小妖,在南极星供奉之地共六万二千七百余口,毛介之属归道师府掌控,随军而行,辅弼征战;羽鳞倮之属归各州府部,随地方官治政,辅麒麟调理风水。各得其职,也算制度初成,可以共存。”
重昕嗤笑:“不过是供你们人族驱策,说什么各得其职,名声好听而已。”
晏娆淡淡地说:“我听真真说,她部下的先锋官里,已有妖族统领,独领一营,修为进境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