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很正常,到了下一个人生节点,自然就会把这段青年时光当作回忆了。有人回过头来一想,自己年的时候,玩也没玩过,也没怎么享受过,基本上就是一片空白。想想也是悲哀,于是胡铭在这个人生阶段,就有了一种恐慌感。害怕在重要的人生阶段,重要的人生体验会落在别人后头。
就比如说老生常谈的结婚生子一类的。要是放松心态,彻底能够免俗。突然多出十年的时间玩乐,是否能得到比别人更多的人生体验呢?那些所谓的单身贵族,丁克之家一类的,都是这种观念。
也有人向胡铭灌输过这样的观念,说以你现在的收入,全部拿去玩乐,那得玩得多开心啊。留下一笔钱,到老了往养老院里一钻,啥也不愁啊。
胡铭却说,你这样的体验只是一时的欢愉,但那种凡俗的人生体验却是不可复制的。你如果真觉得现在的生活很如意的话,又何必要找人类抱团取暖,自己享受自己的去呗。
我是与你分享啊,真是不知好歹!
胡铭甚至很怀疑,自己的快乐,真的能与人分享的吗?有时候,一些人在台上滔滔不绝地分享自己的快乐。听的人也是笑脸应承着,可有几个人会在意你说的什么呢。我不想知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我也不想知道你们是怎么走到一起的。我来这里,只是因为随了份子,别亏了自己。
再往上的小年轻就更是赤裸裸的欢愉了。胡铭更不想知道,你是怎么把人家女孩子骗到手的。胡铭只知道,他但凡跟这个女孩儿相识的话,肯定会狠狠揍你一顿。
人在三十岁之前,一定要将这些话不投机的所为朋友通通清除掉。因为年纪上来了,再也跟他们生不动气。身边只留几个能说得上话的,三天两头聚一聚聊聊天也就行了。年轻的时候不知疲倦,一连在外面疯个二十多年也不觉得什么。现在呢,一帮人说要去爬山,去只在山脚下拍了些照片,买了点特产。
胡铭今年二十六岁了,终究没有生出一颗有趣的灵魂。他带不动那些别样的节奏,曾经风靡一时的自驾游西藏,说是年轻人必走一趟川藏线。后来,胡铭还真去了。累了一个臭死不说,发朋友圈的时候还得摆出一脸满足的笑脸。
后来,胡铭就不怎么出远门了。人生下来像一颗葫芦,最后如何干瘪,内容被掏空了,总想着烂在自家地里。
这一趟门,胡铭是出得够远了。要说回忆的话,他的那些同学,哪一个能有像这样刻骨铭心的。
我当时啊,看到一个村庄的人,全都死光啦!我吓坏了,当场就两腿发软。
胡铭还在想着应该怎样描绘这样的场景,他恶俗地想。一整个村子人的死,竟也能当作谈资。
权且是当作尊重,也该把这种事情烂在肚子里的。
决定了,不以任何语言来描绘,压制住自己的职业病。也不是所有的景象,都能用语言或者文字描绘出来的。
胡铭进村了,仍然是静悄悄的。但是他没有闻到任何硝烟火药的气味,也没有血腥气。这让他的心里重新燃起了希望。要血洗一个村庄,除了这两种方式之外,还能如何做到呢。
没准是活埋呢,不留痕迹,还让他们自己人,挖埋葬自己的大坑。
恶劣究竟能有多恶劣,这些是可以用语言描绘的,古往今来的文献当作已经屡见不鲜了。
就在建国初期,那一众车匪路霸的种种行径就已经触目惊心了。人性本恶,就不要说更早之前。
胡铭以前住在山区,听村里的老人讲述说。他还是娃娃的时候,村里面闹土匪。那些土匪呀,简直是把杀人都玩出花样来了。各种黑话的杀人方法啊。最让胡铭记忆犹新的,是他们把人埋到泥土里,外面只露出一个头来。
血液不畅,都聚集在了头部。然后一榔头敲下去,就会听到“嘭”的一声闷响,像放炮一样。具体怎么样的惨状,可以自行想象。以至于胡铭很长一段时间面对熟透的西瓜都有阴影。
还是得感谢自己生在了一个好时代,胡铭从未亲眼见过死亡。只是小时候,赶上严打的那段时间。胡铭在当地的一个小山包上看枪毙犯人。那时候的家长也是心大,怎么能让小孩子看这种事情呢
不过胡铭记得,当时围着的小孩子还不少呢。
胡铭还记得,那是个女犯人。胡铭怎么描述美丽又残酷呢,大概就是这样的场景。
那是在冬天,女犯人穿着一件蓝布碎花的夹棉小袄子。跪在地上的时候,露出了曼妙的腰线。下身穿的是当时很流行的踩脚健美裤。当时呀,围观群众发出啧啧的声音,像是叹息,又像是惊呼啊。更像是惊呼之前,沉淀积攒的一股力气。
后来,随着一声枪响,惊呼就爆发了。短暂而且急促,就像那枪声一样。
女犯人倒在地上,却没有人们想象中那般的惨烈。她就像是被绊倒了,也没绑着双手,那姿势仿佛随时要爬起来!
胡铭这才感到害怕了,急急地离了人群。可人都聚集在这里,回家的路又是一片漆黑。胡铭怕得很,不敢一个人回去,只好又返回人群之中。这时候,女犯已经盖上白布了。
后来在村里,关于这种女犯的事情成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谈资,传出了各种故事版本。都是村里人闲嘴瞎扯的,不当为信。可每一个版本的故事,胡铭都听过,到现在也是记忆犹新。
后来他想啊,一个女人的经历如果真能如此传奇的话,那死也值了。
这样的故事,一直也不会有什么确凿无疑的版本。纠结于前因后果,又有什么意义呢。胡铭只知道,那是除了村里的白事之外,他第一次见到真正的死亡。这给他的心灵带来了极大的震撼。
也是很长一段时间噩梦的来源,他总是想起女犯死的时候的那个姿势。
其实村里的白事,才不值得小孩子害怕呢。甚至说,这可以称作为小孩子的狂欢,喜丧就更是如此了。有吃有喝的,搞来的乐队吹拉弹唱又甚是热闹。所以小孩子都挺喜欢村里办丧的,那是一年之中,为数不多能够蹭到好多零嘴的机会。
同样是生命的逝去,两者其实没有什么区别。胡铭却一直不能释怀,无意,他早已经把死亡分门别类了。
但这一次,不需要再考验胡铭的心理承受能力。
胡铭敲响了村头那家猎户的房门,很快就有人应声了。原来他们是真的早睡了,虚惊一场。我说嘛,即使是非法的武装,也没有理由随便杀害当地的村民啊。
是你啊,你怎么又回来了呢?是途中遇到了什么困难了吗?
猎户依然很热情,胡铭现在只想问他,有没有见很大一队人马经过村子。
没有啊,除了你们,我们这里已经多年没来过外人了。
猎户说没有,他没见过。
那也就是说,那帮家伙并没有经过村子,他们走的是另外一条路线。
但是出了村子之后,那一条直到开阔地的一条路开始交汇。如果还有别的路径能够绕过这里,就可以解释猎户为什么只见过胡铭这么一队人马了。
巧的是,村外的岔路确实很多,没有一条能够直接看到村子的。所以那帮人直接绕开了,他们目的明确,没有乱走乱撞。说不定,他们手上也有大略的路线呢。
但这些都不是胡铭要考虑的,他现在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找到赵嫣儿的所在。
“我想在你这里住一晚,明早起行,可以么?”胡铭问猎户。
可以啊,那有什么不可以的。你说你要去哪里,明早我进山,说不定还能送你一程呢。
“我们是外来人,哪里说得上什么确切的地点呀,这让我怎么告诉你呢。”胡铭不是不信任猎户, 是他要去的地方,确实用言语无法描述啊。
那好吧,你在这里安心住下,我明早叫你起来。
猎户是个单身汉,家里就只有一张床。你见过那样的人,只有一张床,也要腾出来给客人。他自己打地铺,弄得胡铭都怪不好意思的了。
不过出来这么些天,除了在别墅里,胡铭还真没踏踏实实睡过床。行军床不算,太小了,只能保持一个姿势,胡铭一样也睡不惯。
这村里的床一般都是用干草铺成的,厚厚的一层,很踏实,胡铭小时候就是睡这样的床。
于是这一觉,睡得那可叫一个香!恍惚间不知时日,生物钟也早就被打破了。醒来的时候,感觉自己睡了好久,猎户也没有叫他起床。
推开门去,太阳已经照得老高了。村里的成年人都外出劳作,只留下老人和孩子。
上次来的时候,小孩子们见外来人多,就没有瞅仔细了。这一次全都围了上来。
胡铭把兜里的巧克力分给他们,然后打发他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