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然的疼痛将清欢是神识拉回来一点，他的眼睛已经睁不开了，隔着薄薄的一层眼皮只能看到一片血红，他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一寸寸的融掉。
先是毛发，然后是皮肤，再是血肉内脏，最后是骨骼。
“清欢，我们神修一生，所为只不过是能如凡人一般啊。”师父的话语犹在耳畔，那个曾经路过寒山点化他这颗顽石的高僧曾经说过，“你看我们的躯体，血肉骨骼，无一不是在向着凡人靠近，甚至是我们所修的终极······”师傅说道这里边悠然住了口，“清欢，等你站上那三十三重天之时，你就会明白了。明白这，天道的残忍。”
“师傅······”北扬喃喃，但他已经发不出完整的话语了，只能从喉间发出几声怪异的呜咽声。
“清欢！”未来佛的声音终于抵达他耳畔，带着些许的气急败坏，“你小子舍弃了一半的佛之根本，我看你怎么重炼肉身！到时候缺胳膊少腿的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哈······”北扬喉间发出模糊的笑声，自己怎么会不知道这佛之根本对自己重炼肉身的重要性？但是，没有关系啊，韩北扬这具肉身，本就是我重塑的第二具肉身了，我现在，只是想拿回自己的第一具肉身而已。
明晃晃的火焰开始在他的身体上燃烧起来，韩北扬发出痛苦的低吼声，一阵阵暗淡的金芒从他的耳眼口鼻中冒出，似薄雾黄纱，发出淡淡的固执的光芒。
随着那些光芒往体外的蔓延，一道漆黑的卍字佛印浮现在韩北扬身下，佛印发出清冷的白光，将暗淡的金芒牢牢锁在白光的范围内。
“阿弥陀佛。”韩北扬猛然抬起手臂，不，那已经不能称之为手臂了，骨骼上附着的血肉筋脉早就被焚烧一烬，甚至那白骨上面都冒起簇簇的火苗。
韩北扬五根白骨捏起佛印，微微张嘴，一颗血红如血的舍利子从他口中吐出，静静的漂浮在这具已经快要燃烧殆尽的身躯之上。
舍利子和卍字佛印之间依靠白光连接成一个罩子的形状，将韩北扬完全笼罩了进去。
感受着自己的骨血一点点的消融，韩北扬唇边露出笑意，感觉自己即将失去意识的瞬间，他猛然间睁开双眼，两行血泪从眼眶流下，韩北扬看着虚空微微一笑，“师傅吗，请助徒儿一臂之力。”
“唉。”一声悠远苍老的叹息声响起，老者声音里满是慈悲，“清欢，你这又是何必呢。”
“师傅，这天道的残忍，徒儿已经领略过了。”韩北扬脑袋无力的向后仰着，一头黑色的长发瞬间变得银白，发丝暴涨垂至脚踝，“徒儿，不甘心。”
“徒儿，不想要再入天道轮回了，请师傅助徒儿一臂之力。”
“唉~”那声叹息仿佛在耳边响起，随即一只冰凉的手掌抚上韩北扬的脸颊，那是一具赤裸精瘦的男子身躯，四肢修长，身形瘦削，形状优美的肌肉隔着一层薄薄的皮肉，顺着骨骼的走势优美流畅的起伏着。
那具身体在白光笼罩中缓慢的变换身形，最后和韩北扬保持一个姿势，他的头微微扬起，露出紧闭的眉眼和刀削斧凿似的下巴，光洁的头顶十颗戒疤清晰可见。在他的心口处，十二颗指头大小的红点被一丝丝金色丝线连接成一个六芒星的形状将他的心口紧紧护住。
这具身体，正是清欢真正的肉身！
韩北扬缓缓闭上眼睛，他的身躯一点点消融着，四肢，躯干，脑袋，最后是眼耳口鼻。
刹那间，五感尽封，六识尽关。
韩北扬这个人一切的一切，都不存在了，只剩下一块拇指大小的黑色石头孤零零的飘荡着。
那颗石头虽然只剩一半，但是通体漆黑发亮，上面有着隐隐流动的水波纹，那便是清欢的佛之根本，他的真佛本身，寒山石。
“去吧。”那道苍老的声音再度响起，那块石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着移向清欢的肉体。
清欢身体心口处的那十二个印记缓缓流动，似乎在吸引着那块寒山石靠近。两股无形的力量在虚空中稍稍一碰，连接着十二个红点的金色丝线缓缓变淡，最后消失在肉里。
寒山石缓缓漂浮到上空，与舍利子垂直练成一线，缓缓朝着清欢的胸膛坠去——
“急死个人了，这到底能不能行啊。”未来佛在半空中踩着清风来回踱步，重塑肉身这种事，千万年来都没什么人敢尝试，毕竟一旦失败那就是永远的消逝在这世间。据他所知也就是我佛当初尝试过，不过我佛却在消融原本肉体的时候就退出了，因为那样的痛苦简直被修行苦上数百倍还不止。
有了我佛这个前车之鉴，之后百万年的时光里更加没人愿意去尝试了，对于他们这种活了不知道多久的佛而言，魂魄散落在天地间就当是一个小憩好了，就算是魂魄重聚之后再入轮回之门重生，那也还是原本的自己，虽然没了记忆，但这也没什么所谓，毕竟记起才是真痛苦。
但是对清欢来说，这样却是万万不可以的。他必须要记得，要记得自己的心，记得自己的情，记得那只顽劣调皮的凤凰，否则，一切都将没有意义。
“未来。”正在外来佛焦灼间，脚下的岩浆池猛然从中散开，像是被一把大刀一剖为二，生生露出里面的人影来。
“未来。”这具身体许久没有使用，韩北扬还有些不习惯，他掐着自己的喉咙尽量令自己能发出稍大的声音。
“我来了我来了。”一道明黄色的袈裟从天而降，未来佛抖开袈裟将他赤裸的身子包裹住，“还好我留了个心眼，我就是你当初不可能随随便便就把自己原本肉身扔掉的。嗯，这件你以前的衣服穿起来还算合身嘛。”
“未来。”韩北扬脸色惨白，黑色的卍字佛印在他身下时隐时现，他猛然一把攥住未来的臂膀，“快，带我回寒山，凤凰的封印好像出了问题。”
“什么？”未来佛一惊，低头朝他胸口看去，果然，那十二个红点静静的盘旋在那可怖的伤疤四周，但那金色的丝线却是没有再浮现出来，伤口边缘隐隐冒出黑气。
未来佛两指并拢，在那十二个红点处一次点过，一丛丛金色的火苗点燃那十二个原点，但那火焰刚刚燃起就一下熄灭，根本引不出那金色的丝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