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元年的腊月初八是太子妃唐婧仪回门的日子。
唐婧冉没有出席她的回门宴,她一个低贱的庶女没有资格和那群贵人同席,她也不愿参与进唐婧仪和太子赵文铎的恩爱里。
她今年十七岁,是喜欢赵文铎的第十年,过去十年被她小心翼翼放在心尖上的爱慕就在三天前那场盛世婚礼中被践踏得粉碎,她至今不知为何赵文铎会说话不算数,为什么会娶了唐婧仪。
唐婧冉浑身上下没有一件首饰,只在发间簪了一根素银簪子,那还是很久之前,赵文铎送给她的。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甚至对赵文铎那样身份的人来说有些寒酸,可唐婧冉一直把它当成宝贝,如今戴着它,却只觉得讽刺。
唐婧冉的院子很偏,寂静无声,离那场欢宴很远,喜乐都是旁人的,她只有一弯孤月相伴,清冷如霜。她是丞相家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姐,唯一一个服侍的姑姑也被叫去前面听候吩咐了,所以唐婧仪过来的时候根本没有人知道。
唐婧仪穿着华贵的裙裳,浅黄色绣青鸾,是只有正妃才能穿的图样,朝她笑了笑,“席间没有见到妹妹,我特来看看你。”
唐婧冉只是瞥了她一眼就从她眼底的得意里看出了她的目的来,不过是来炫耀罢了,于是她撇过脸去,只做不见。唐婧仪却不能容忍她这般的忽视她,故意走到了她面前,“妹妹怎么不说话,我当了太子妃,你不为我高兴么?那虎符……不是你特意为我偷来的吗?”
唐婧冉猛地抬头看着她,瞪大了双眼,一脸的难以置信,“是你?!”
大将军皇甫昭有反心,仗着虎符拥兵自重,已然成了龙榻旁酣睡的猛虎,赵文铎一直想要拿回虎符,于是他戏言,谁能拿到虎符,他就“以身相许”,和忠心耿耿的丞相唐忠瑞结亲,是皇帝一直以来的打算。而皇甫昭之子皇甫相对唐婧冉一往情深,几次想要求亲,于是唐婧仪告诉唐婧冉,只要她能从皇甫相那里骗来虎符,赵文铎就会娶她。
皇甫相对她的喜欢毫无保留,只要她说,他就会给,可结果虎符不翼而飞,唐婧冉遍寻不见,惶惶不安。再然后就是一道圣旨到了丞相府,册封大小姐唐婧仪为太子妃。
“是你偷了虎符!”
“我没有,那是你偷来给我的,”唐婧仪笑了笑,“我们是姐妹情深,你帮我当上了太子妃,我倒是可以劝劝殿下,让他收了你做个侍妾,你这么喜欢他,应该不会介意名分吧?”
唐婧冉气得发抖,她为了虎符欺骗了一直以来待她最好的皇甫相,甚至假意答应了皇甫相的求亲,她连名节和尊严一概都不要了,却被唐婧仪抢了她最珍惜的东西去!她最珍惜的,对赵文铎的那份爱慕和付出,唐婧仪凭什么轻而易举地就可以夺走?她现在的荣耀是从她这里偷走的,现在却又要在她面前耀武扬威,生怕人不知道当今太子妃有多得意!
“唐婧仪!”唐婧冉指着她,“你不怕遭报应吗?!我要去告诉文铎,文铎他是被你骗了!”
唐婧冉说着就要往前面丝竹声响的地方去,唐婧仪却丝毫不慌,只是看着她单薄的背影,“你去说啊,你看谁会相信你,你要是想被他们当成为情所伤的疯子,你就去吧。唐婧冉,你不会真的以为,你拿到了虎符他就真的会娶你吧?”她忽的轻笑一声,“你是什么身份?说得好听些,是丞相家的庶出二小姐,说得难听些,你就是来路不明的野种,就凭你也想进天家?你这是痴人说梦!”
唐婧冉脚步一顿,就听见唐婧仪在她身后道,“就算是你把虎符交给了他,他也不可能娶你,你应该感谢我,因为我,你心爱的赵文铎才没有为难,否则他可就要娶一个他最讨厌的人当太子妃了,那该是什么样的生不如死?”
“你胡说!”唐婧冉看着她摇着头,“不会的,文铎不会骗我的!”
七岁那年她第一次见到赵文铎,他是那样俊朗的一个少年郎,金冠玉佩,说不出的尊贵。他们几个人在一处玩耍时,虽然她总是一个人坐在边上,可赵文铎有时也会坐到她边上和她说话对着她笑,也曾戏言要她入东宫去。像她这样活得还不如唐婧仪贴身丫鬟的庶出小姐,赵文铎对她的那些好是刻进了心里的,哪怕是他的一句玩话,唐婧冉都奉若至理。
“你真以为他送你那些不值钱的东西就是喜欢你?”唐婧仪盯着她头上的那根簪子,不屑地笑了,“那不过是他随手可弃的垃圾罢了,也亏你当个宝贝,真是可笑。他可是明明白白地跟我说,你又黑又瘦,每次看到你都像是看到了乌骨鸡,你知道的,文铎他最讨厌的,就是鸡鸭那些家禽了。”
唐婧仪身着华服,头戴珠翠,一脸的春风得意,唐婧冉强忍着眼里的泪水,苍白的一张脸上只有被她死死咬着的嘴唇带了一抹血色,刺眼得很。唐婧仪仿佛就特别喜欢看她这副模样,抬起袖子来装作不经意地摸了摸手上戴着的金钏,“何以致契阔,赠君双跳脱,文铎送了我这副手镯,他说了,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唐婧仪脸上带着的笑容落在唐婧冉眼里仿佛是恶鬼一般,她不管唐婧仪尊贵的身份和她不留情面的羞辱她都可以不在意,从小到大这个姐姐就没少欺负她,她早都习惯了,她可以忍着。可她独独不能忍受唐婧仪抢走了本该属于她的幸福之后又要把她人生中最后的那一点温暖的回忆都抢走。
于是她扑了上去,“唐婧仪!你住口!”
“你要干什么?”唐婧仪也慌了,可唐婧冉盛怒之下哪里顾得了那么多,她心里只有满满的恨意,唐婧仪面对疯了一样的唐婧冉,随手拿起了桌上剪蜡花的剪刀,狠狠扎进了唐婧冉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