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婳点了点头,很快便沉沉的睡去了。
林敬重新回到了火堆旁,又往火里边添加了些许柴火,他拨弄了一番,火势便又烧的更加的旺盛了。他的目光越过火光,在容婳熟睡的脸庞上停留了良久,才缓缓的起身往蓟连的方向行去。
蓟连还维持着双腿盘坐的姿势,脊背挺得笔直,紧闭着双眼看上去十分宁静。
林敬则双手抱于胸前,好整以暇的望着眼前的蓟连。蓟连似乎是感受到了身上有一束奇异的眸光,索性便睁开了双眼来,疑惑的盯着林敬。面对这蓟连的突然睁眼,林敬也并不觉得奇怪,仿佛是早就预料到了一般。
他利落的在蓟连的身边寻了一个位置坐了下来,曲着一条腿,手肘放在上面,撑着自己的脑袋,满脸悠闲道:“蓟兄,原来你也没睡着啊?”
蓟连淡淡的扫了林敬一眼道:“何事?”
林敬笑了笑,道:“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你在茶楼里说过,你是来自滇北的,所以,就是有点好奇你对这蛊毒知晓多少?”
林敬的单刀直入,开门尖山的问法,也并未让蓟连觉得惊奇。因为白日里顾之行说的很清楚了,蛊毒来自于滇北,而且闻启也亲口证实了,穆庭是被送往滇北治愈恶疾,而且还被下了蛊毒。而他早早的就说过他来自于滇北,自然是首要被怀疑的对象。
然而,他却面无表情道:“从小便知晓蛊毒,但是,却无缘一见,今日也是第一次见。”
林敬道:“当真?”
蓟连倏地转过头来,郑重其事的看了林敬一眼,随即又转了回去,缓缓的点了点头。
林敬却一改方才的笑意,突然面色一沉道:“那你就不怕我们怀疑你吗?”
蓟连漠然道:“清者自清。”
顿了顿,他又道:“你们不是早就怀疑我了吗?凌虚阁的大祭司,茶楼里的老板,以及凌虚阁阁主亲自出马试探我的身份。”
林敬道:“原来你早就知道。”
蓟连道:“我出生于滇北,这是无法选择的,但危害凌虚阁一事我断然是没有做过的。而且,我也不屑于在背后下手。”
林敬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道:“既然你不是我们要找的人,为何你又要跟着我们来紫云台呢?”
蓟连缄默片刻,不知道是在思考着什么,良久之后他才沉声道:“日后你总会知道的。”
这是蓟连面对林敬的试探,首次做出正面的回应。林敬对于他的回应,自然是持怀疑的态度。毕竟这慕容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寻那么多的江湖人士对付凌虚阁,自然不是什么泛泛之辈。这蓟连看上去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的样子,但实际上却心知杜明。他知晓陆一舟在暗中调查他,也知道茶楼的苏阳是凌虚阁的人,而且第一次见面之时,便已经识破了林敬是凌虚阁主的身份。滇北和江南远距千里之遥,但是他却对江南武林知之甚多,很难把他当做一个寻常的对手。
得了蓟连的回应之后,林敬倏地双臂一抻,伸了个懒腰,就是躺在了身后的草丛上。
他抬眼望着漆黑一片的夜空,眼眸里也顿时一片浓郁的黑色。须臾之后,他侧了一个身,兀自凝望着顾之行的背影。
翌日,天还没有透亮,众人便已经收拾好了行礼,准备出发去往那山脉上的石梯。因为不知道此行究竟还有多少未知的危险,所以林敬便将自己随身携带的一把短刀交到了顾之行的手中。
他郑重的交代道:“这把短刀可是我娘留给我的,你留着防身,千万不要给我弄丢了。”
顾之行睡眼惺忪,一副还未睡醒的模样,哈欠连天道:“阁主哥哥,我这手哪里是拿刀的呢,我只能拿笔,你还是收回去吧,必要的时候不是有你和蓟连大哥吗?”
林敬正色道:“昨日你也听见闻启所说了,这紫云台还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正在看着我们,所以,我和蓟连也分身乏术,必要的时候,你的命还是得你自己救。”
顾之行闻言,整个人都瞬间清醒了起来,他将半个脖子都缩到了衣服里,鬼鬼祟祟的朝四处张望了片刻后,道:“这还真惊险刺激,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着,他便结果林敬的短刀,小心翼翼的揣进了自己的衣袋里。
交代完毕之后,众人便在晨光熹微之中往那石梯口而去。
那山脉上的石梯虽然看上去是近在眼前,但实际上却远在天边。众人差不多行了有一个多时辰,才终于来到了那山脉的入口。林敬还是照例行走在最前面,待她行到入口之处,便隐约看见杂草丛生的草丛里有一块石碑。
他从披风下抽出长剑,将那些挡在石碑前的杂草尽数斩去,让那石碑露出真容。片刻之后,一块光滑却又被一道裂横已经一分为二的石碑便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不过,虽然石碑被一分为二,但是上面的字却并没有因为岁月的久远,而剥蚀掉,还是能够清晰的看见上面镌刻的字迹。
容婳道:“商羽阙。”
顾之行道:“这是什么门派的名字,怎么那么奇怪呢?”
蓟连的目光从石碑上移开,径自望着眼前似没有尽头的长梯,缓缓道:“商羽的意思是音律。”
林敬挠了挠自己的鼻尖道:“那商羽阙的意思是这里是一座歌舞升平的地方?”
蓟连道:“……不知。”
顾之行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这石梯上或许是一个西天极乐世界,这上面一定是王母娘娘的蟠桃盛会,指不定咱们还能沾点光成个仙什么的。”
林敬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蓟连则漠然的冷眼再次扫了一下那块石碑,便信步眼前的石梯而去。然而,容婳却一直站在那石碑的面前,兀自在思考着这么。林敬察觉到了她心中的疑虑,询问道:“小徒孙,是有什么见解吗?”
容婳道:“林敬,你记得此前穆庭驱动的弥音阵吗?”
林敬道:“自然是记得,弥音阵以音律控制人的意识,使之能在短时间内听从自己的命令,而穆庭驱动弥音阵无非就是为了让我们自相残杀,不让我们接近这商羽阙。”
容婳却摇了摇头道:“可是,她被割舌了啊,不能说话了,自然也是不能在吟唱的啊。”
经过容婳这一提醒,林敬这才记起来了,他回忆道:“这么说来确实是如此,我们从头到尾都未听到过穆庭讲话,就连最后和闻启告别也未有说过一个字。但是,因为她恰好出现在了弥音阵启动之时,所以便先入为主的认为她就是驱动弥音阵的人。那依照小徒孙你这个说法的话,真正驱动这弥音阵的人又会是谁呢?”
容婳指了指面前的石梯道:“或许便在这上面。”
林敬顺着容婳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只见眼前的延绵向上的石梯根本就看不到尽头,似是真的通往天边。
他沉吟道:“既然如此的话,那便走吧。”
容婳点了点头,笃定道:“好,不管这上面的是鬼是人,我们都要去会一会。”
说话间,已经爬了十几级石梯的顾之行,已经累的气喘吁吁了,他双腿一软瘫坐在那石梯上,喘着粗气道:“这哪里是天堂了,分明就是下地狱啊。”
容婳和林敬也踏上了石梯,很快便已经接近于顾之行的身边。顾之行见救兵已至,长舒了一口气,将自己的两只手臂高高举起。然而,容婳和林敬却直接无视了他的请求,径自往前而去。
顾之行急忙翻了个身,趴在石梯上朝着二人的背影大喊道:“你们都是习武之人,能不能体谅一下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啊?”
林敬头也不回道:“你要不就在这山脚下等着,待我们前去打探清楚之后,你再慢慢上来,这样也避免了你万一白跑一趟。”
顾之行四下望了望周围灌木丛生,遮天蔽日的绿林,猛的摇了摇头,急忙连滚带爬的从石梯上爬起来,亦步亦趋的跟了上去。
蓟连早已经远远的将身后的三人甩在了身后,容婳因为顾及到顾之行的体力问题,所以有意放慢了脚程。林敬也会意的配合着,可是,他的脑海中却一直回响着昨夜的那个画面。顾之行满脸笑容灿烂的对着容婳道:“容姐姐,若是你喜欢的话,我以后再替你捉就是了。”
虽然,他是一个小孩儿,却令林敬陡然感到心惊。自小便混迹于江湖中的他,对人总是保留着一份警惕之心。而这顾之行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了他和容婳的面前,时常语出惊人,虽然他看上去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少年,但却总让林敬觉得哪里不对劲。
昨夜,他想了一个晚上,得出了一个结论。或许是因为顾之行总是在有意无意的接近容婳,出于他作为一个男人对男人的了解,他觉得这顾之行必定是有所企图。
但是,这个小孩儿难不成是在打容婳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