蓟景曜自然是心知肚明的,容婳断然是不可能给她什么好脸色的,但是,他却还是未有预料到,他在融化的心里,究竟是连半分玩笑也无法打闹的地步。
他顿时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满脸僵硬冷声道:“容姑娘,稍安勿躁,我也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突然想起了当年在龙吟城见到你的时候。”
容婳见他如此,心里也是一怔,毕竟当年也是她的无心之失,给他造成了一定的心灵创伤。
于是,她也敛了几分自己的怒意,沉声道:“那你放我走。”
蓟景曜似乎是觉得听到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一般,一抹笑意又重新挂到了脸上去,却始终未有真正的绽放。
他有点匪夷所思道:“容姑娘,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可是容靖沣的女儿,你说我怎么可能会放过龙吟城的人呢?”
容婳闻言,突然想起当年他一个人独自拖着他爹的尸体,离开龙吟城的场景。那时候,他的衣衫早就褴褛不堪,还沾染了一些他爹身上的血迹。且因为常日以来的营养不良,他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的瘦弱不堪。他脸上的颧骨十分突出,完全没有小孩子应该有的灵气,一双眼睛虽然澄澈,却令人胆寒不已。因为从那眼睛里发出的目标,是一种接近于寒冰的冷眸。而他伸出的手又是黑瘦黑瘦的,骨节分明,瘦骨嶙峋。
他在大殿之中看见了那男子被杀,又见眼前这些人全是些道貌岸然之徒,于是,冷眸拒绝了所有上前来想来帮助他的人。而是从自己随身携带的包袱中,翻出两件早已经看不出原样的男子衣袍,将他们一头系在那男子的脚踝上,另一头系在自己的肩膀上。就那样一步一挪的,将那男子的尸体拖出了龙吟城的大门。
而所有的人,在被他拒绝之后,就那样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因为在他们的眼里,这不过是一对落魄的父子而已,既然并不是需要攀附的大宗大派,那自己是不会拿自己的热脸却贴别人的冷屁股。所以,自然当时在场的众人,也是完全没有预料到,当年那固执瘦弱的小男孩,在数年后竟然会成为了索他们命的恶魔。
容婳一听,更加断定这蓟景曜是决然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自己的。
但是,她作为龙吟城的人,那也是决计不会像任何人俯首求生的。于是,她心念一转,将手中的长剑重新指向了满脸悠然的蓟景曜,冷声道:“既然如此的话,那你便新仇旧恨一起算吧!”
蓟景曜道:“容姑娘,你不是我的对手,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
容婳道:“费不费力气是我的事,你接不接受是你的事,我容婳最不喜欢的便是被人误会,当年之事,若你一直耿耿于怀,那我们今日便来个了断!”
蓟景曜目光如炬的望着笃定自若的容婳,像是在鉴赏一副画作一般,饶有趣味道:“在容姑娘看来,当年之事只不过是你的无心之失而已,但是,在我看来,容姑娘当娘的举动无异于一把刀子插入了我的心窝。我至今都还能时常想起,当年你面对着我手中的馒头,转身跑掉的场景。那可是我爹花了两个铜板给我买的,那是我们身上所有的积蓄,我一直舍不得吃,就想着等自己实在饿得不行的时候,再用来充饥。可是,我忽然看见一个女孩子走了过来,她看上去是那么可爱动人。我尝试着找遍了全身上下,发现只有那一个白面馒头,才是我最体面的东西了。于是,我满心欢喜的将我最宝贵的东西,递到了你的面前。可是,你嫌弃它,我一想也是啊,这上面还沾染了尘土,叫人家怎么吃呢?于是,我自以为是的把它收拾了一番,又捧到了你的面前。然而,容姑娘,你厌恶的跑开了,我甚至都还未来来得及问你的名字。”
他越说越激动,最后竟然脸现沧桑之意,喃喃道:“那是当年的我最珍贵的东西了,可是,容姑娘,你把我的自尊践踏在了地上。我是多么想原谅你啊,可是,我一想起你跑掉的那个背影,仿佛是在躲瘟疫一般,便一次又一次的发誓,此生我一定会让你正眼看着我!不管是用什么手段,我都要这天下人不会再忽视我的存在!”
容婳手中的长剑倏地一抖,差点掉落在了地上。她在心里长叹一气,心道:“原来,当年的无心之失,真的是伤害到了他。”
于是,她沉吟道:“对不起,……我不知道当年会对你造成那么大的影响,可是,我也并不是嫌弃你给的馒头,而是我原本就是对……”
便在此时,容婳听见一声巨响,炸响在了耳边,同时,天幕上出现了一抹橘色的光晕,像是夕阳西下的场景。
她正纳闷怎么会突然如此,却见蓟景曜眼底忽然闪过一丝诡谲的笑意。她还未来得及梳理清楚这究竟是为何,便见他转过身来,饶有趣味的对着她说了一句,“容姑娘,看来你的眼光不错,这凌虚阁阁主真的非比常人,竟然会损耗自己的内功,前来相救于你。”
容婳还未反应过来他究竟是何意,便见蓟景曜迅速的朝着自己出了手。她急忙携剑去迎,却被他长袖一挥便将剑挑落在地,顺便钳制住了她的脖子。
蓟景曜的右手呈擒拿的姿势,紧紧的钳制了容婳的脖子。与此同时,黑色之中,三名男子身影似天外来客一般,凌厉的现身在了容婳的面前。
容婳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急忙尝试大喊道:“林敬……”
然而,因为蓟景曜掐住了她脖子的缘故,她整个发声听上去有点气绝般的凄厉。
林敬刚落地稳住身形便听见容婳此番凄厉的唤他,自然是怒火中烧,直接将手中的长剑逼近了蓟景曜的面门。而蓟景曜却半分未有挪动,只是右手一施力,容婳便痛苦的惨叫了一声。
于是,林敬的长剑在离蓟景曜的面门只有半寸的时候,却陡然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