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众人都身处于一片黑暗之中,头顶的星月并不能完全照在每一个人的脸上。所以,容婳不能很清晰的看到蓟连此时的表情,只能依稀的看见颜秋略带诧异的看了一眼蓟连,微微张了张口,却最终没有说出一个字。
林敬冷笑了一声,道:“真好,没想到我那岚家族的身份会有被揭穿的一日,现在火蚕衣重出于世,这江湖恐怕是再也不会有太平日子了。”
原本江湖就存在着门派之间的竞争,谁都想一家独大,这样才能收揽弟子,威震武林。而现在,江湖却又和朝堂勾结,这可真是刀尖上淬了毒,水里边下了药,谁也别想独善其身。
蓟景曜似乎是很满意眼下这种混乱的局面,还十分兴奋异常道:“相当年你们各个都标榜名门正派,锄强扶弱,可是呢,谁又能做到真正的干净?凌虚阁眼下在整个江湖之中能呼风唤雨,但是还不是有肮脏的过去!龙吟城倒是一直一副侠义为怀的模样,谁知却暗地里抢夺那岚家的赤华珠!还有滇北蓟氏,你们明明就是当今皇上的走狗,何必把自己伪装成一副清高的样子!”
他这番话虽然看起来像是在控诉眼前诸位,但其实就是为了将蓟连的真实计划和盘托出。因为以蓟连的性格,就算是刀已经架在他的脖子上,烙铁已经烙在了胸口处,只要他不想说的话,他必定不会吐露出半个字。
而蓟景曜却是分明看不惯蓟连总是故作清高的样子,恨不得能将他的老底揭穿。
他这么一说,容婳便全都明白了。原来蓟连从滇北来到江南,一来是被蓟景曜的书信引诱,二来也是为了寻找火蚕衣。而滇北蓟氏一族之所以鲜少在江湖之中露面,原来是因为早就成为了朝堂政客。他们是当今朝廷的人,所以自然是要保持神秘,不能让人轻易的认出身份。但是,容婳却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此前蓟景曜也曾经提到过,蓟氏早在多年前就一分为二,一个是蓟连所在的刀派,另一个便是蓟景曜所在的剑派。那刀派被朝廷招安了,蓟景曜所在的剑派为何也要得到火蚕衣呢?而且他现在现身于滇南城,难不成是……
她越来越不敢猜想下去,便直接开口确认道:“蓟景曜,那你又为什么要为了滇南抢夺火蚕衣?”
蓟景曜转过身来,身上的黑袍迎着夜风飘荡,看上去几乎已经是快要和黑夜融为一体了。他属于纤瘦的体质,但也许是为了故作神秘,所以黑袍做的什么的大。夜风一吹,黑袍便风鼓动了起来,看上去就像是把一面旌旗穿在了身上。
他道:“容姑娘真不愧是聪慧之人,这么快就猜到我是为了滇南抢夺火蚕衣。既然你这么想知道,那我便诚心诚意的告诉你,我是为了报恩而已。当年,那么多的武林中人都对我和我爹冷眼相待,只有他将我从江南带到了滇南。教我习字练剑,给我树立报仇的决心。谁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拉了我一把,我必定会为他抛头颅洒热血。”
蓟景曜虽然没有明说他是为了谁而打火蚕衣的主意,但却也不难猜出来。
滇南和滇北原本是一体的,但因为某种原因而分裂开来。当年有一支极其擅长蛊术的部族,便趁天下大乱之际将整个滇南占为己有,自立为王。朝廷想方设法的想要将这颗毒瘤拔掉,但却次次都败于蛊术之下。后来,便只好放任不管,任由其自生自灭。而一般人即便拿到了火蚕衣也是没用的,除了滇南王。他若是抢夺火蚕衣成功,便有了和中原朝廷抗衡的资本,不管是江湖还是朝堂都会忌惮三分。
容婳怒斥道:“你可真是令人发指!若真是被他得到火蚕衣了,以他的个性必定会马上挑起战争,到时候遭殃的还不是老百姓!”
蓟景曜却不置可否道:“曾经世人都未曾为我着想过,我为何又要好心为他们着想!”
容婳更是怒不可遏道:“可是他们是无辜的!”
蓟景曜也不遑多让道:“难道我和我爹就不无辜吗?我们当年来江南就只是想讨一口饭吃而已,可是你们呢,生怕我爹的剑法技压你们江南武林,便明里暗里的想要杀害我们!你现在和我谈无辜!难道我和我爹的命就真的比蝼蚁还要低贱吗!?我们也曾经是锦衣玉食,腰环名剑的天之骄子啊!我们又到底做错了什么呢!?”
这是蓟景曜在容婳面前第一次情绪失控,在这以前不管面对别人的讥讽嘲笑,他都一副云淡风轻,事不关己的姿态。而此刻,他却像是一头失去了控制的野兽一般,原本总是笑意吟吟的月牙眼,却顿时变得深沉冷淡了起来。而面对他如此的质问,容婳却是找不出任何的话来反驳。因为她不曾体会过当年蓟景曜和他父亲的艰难,两个原本是名门世家的家主公子,一朝便沦为了别人门前的驱逐客,走到哪里都会被人撵,怕他们脏了门庭辱了名声。好不容易可以凭借一手好剑,想在江南武林闯出名堂,却又意外遭人袭杀而亡。
可是,容婳却坚持着一个信念,那便是即便他有一千万个不得已的苦衷,却始终不能拿他人的性命作陪。他已经杀了那么多的人,若是再让这些无辜的百姓卷入到这场纷争之中,那这世间恐怕是真的和修罗地狱一样了。
林敬突然伸手将容婳拉到了自己的身后,对着黑暗中的蓟景曜沉声道:“不管怎么样,火蚕衣是不可能给你的,你现在就可以回去复命,我那岚家必定是不会和一些乌合之众为伍,就算原地焚毁,也不可能让火蚕衣落入你们的手中。”
然而,蓟景曜却满脸不在意道:“我的阁主大人,现在火蚕衣可不在你的手上,你得问问容姑娘愿不愿意将火蚕衣给我,对吧,容姑娘?”
容婳一听,便下意识的将火蚕衣握紧在了手中,与此同时,在场的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她,仿佛都在等她的一个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