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婳梦呓一般喃喃道:“赤炎剑,能毁世间万物……”
那些离若族人根本就没有听清楚她在讲什么,只是互相紧挨在一起,以防容婳突然冲出他们的包围。其实,按道理来说,容婳作为仇人之女,他们是可以不管她的生死的。但是,眼下林敬和颜秋受伤,容婳还是带着他们奋力抵御南羌族的进攻。或许,便是如此,他们才会希望容婳能够安全的离开。也或者,是在林敬和颜秋先后倒下之后,容婳便自然而然的成为了他们心目中的北荒领袖,若是连她也倒下了,那他们便如同一盘散沙,再也聚不拢了。
容婳也顾不得和他们争论,突然携剑往后面走去,那些离若族人还以为是容婳终于想通了,愿意带着林敬离去。
只是,容婳自然是没有如他们所愿,而是找到了钢爪后连接的百练索,便义无反顾的挥剑砍了下去。
也不知道是谁提醒了一句,“少夫人,这百练索是用剑砍不断的!”
但是,下一刻,众人便傻了眼,伴随着一声‘锵’响之后,那被容婳砍了一剑的百练索,顿时从钢爪上迅速脱离,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际,便迅速的往南羌族那边抽了回去。而爬在那根百练索上的人,显然也没有预料到前方到底发生了何事,只是突然那感觉自己身下的百练索软了不少,然后,他便毫无预兆的往深涧开始掉落而去。
容婳这才确认了自己手中的赤炎剑,还真是能毁世间万物。于是,她像是失去了控制一般,将手中的长剑挥起又落下,如此反复几次之后,北荒这边的百练索都尽数被她斩断了去,只留了孤零零的钢爪还钳在了石地里。
对面的南羌族人这才意识到,原来北荒今日有高手相助,竟然能将他们准备了好几年的百练索,像切豆腐一般的切断了。
离若族人们顿时欢呼了起来,围着容婳转起了圈来,“少夫人威武,少夫人万岁!”
直到这时,容婳的心里才渐渐的松了口气,那一直紧绷在身体里的弦,才开始渐渐的放松了下来。她道:“各位,现在南羌族人暂时过不来了,我们还是赶紧下山去,未受伤的带着伤员通通赶紧下山!”
众人得令之后,便纷纷去寻方才受伤的族人,又有几个人来扶着颜秋和林敬,匆匆忙忙的下山而去。
刚回到云青殿门口之时,容婳便看见颜长老在殿门口徘徊不停,似是已经焦灼的等待了多时。在见了他们回来之后,颜长老便三步并做两步的迎了上来,看见很多族人都受了伤,连林敬和颜秋也不能幸免。他眼眶又开始泛红起来,却突然冲着容婳躬身行了一个大礼。
容婳急忙上前将颜长老扶了起来,诧异道:“颜长老,您别折煞晚辈了。”
颜长老摇了摇头道:“不,少夫人,这是一拜您能受得起。过去这二十年里,我们都将容家视为此生的仇人,恨不得容家人都被五马分尸,万箭穿心。但是,没想到今日救了我们的人,却恰好就是容家人。所以,少夫人,我方才也是替这云青城的族人们,谢过您的救命之恩。”
容婳心知这颜长老心眼不坏,为了守护那岚族的云青城,几乎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但是,他却也是一个极为迂腐之人,若是再让他这样感慨下去,那断然是不会轻易收工的。所以,她只好道:“颜长老,这都容婳应该做的,现在林敬和颜秋的伤势都需要快点得到救治,我们还是先回殿里去吧。”
颜长老这才反应了过来,急忙派人将颜秋和林敬往殿里扶去。
颜长老原本就是北荒的名医,医术自然不在话下。容婳在心里一权衡之后,便让他负责林敬的伤势,而她自己却选择了颜秋。因为她知晓自己是一个极容易激动的人,生怕在看见林敬的伤势之后,失去了行医的能力。索性,便将林敬交给这位北荒的名医,这样的话,她的心里还能暂时的安宁片刻。
“少夫人,你包扎错我的肩膀了,我是左肩受伤,不是右肩。”
经得颜秋一提醒,容婳这才回过了神来,见自己竟然对着颜秋的右肩一阵包扎,而原本受伤的左肩却才止住了血。她急忙抱歉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方才……”
颜秋道:“没关系,少夫人,你是不是在担心少主的伤势?”
容婳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又换了新的纱布替颜秋包扎起右肩来,“是。”
颜秋安慰道:“少夫人请放心,我爷爷一辈子行医,最是擅长各种刀伤,剑伤,只要爷爷在,少主自然就没事了。”
容婳却长叹了一口气道:“若只是箭伤那便省事了,可是现在形势却不是那么简单的,林敬他……”
颜秋好奇道:“少夫人的意思是,少主除了剑伤之外,其实之前是已经身负重伤了?”
容婳点了点头道:“不错,其实这次他提出将爹和娘的骨灰,带回北荒来入土为安,我便怀疑他是不是在和北荒,和爹娘做最后的诀别。”
颜秋顿时大惊失色道:“什么?少主……他……”
她不敢将时日无多四个字说出口,但是突然从容婳口中知晓这个秘密的惊惧,如同在寒冬腊月被当头浇了一盆凉水,让她从头凉到了脚。
容婳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将自己的心事讲给颜秋听,自从林敬提出回北荒这件事后,她一开始是怀疑他是否是已经知晓了她和蓟景曜之间的交易。但是,后来她渐渐的发现,林敬的伤势在服了玉龙翠之后,也没有什么起色。于是,她便开始怀疑,林敬是否已经在安排后事了?但是,她心中的这些想法却并未和谁提及过。从龙吟城来北荒的这段路程之中,她其实从未睡过一个好觉,夜里闭上眼睛都在想林敬这次回北荒,到底是为了什么?
而此次林敬中箭之后,她才彻底的放下了心中的那根弦,想找个人倾诉一番。
颜秋的惊惧令容婳瞬间清醒了过来,她急忙做嘘声状,“秋姑娘,你先不要声张,我现在还并不是十分确定。即便如此的话,我也会想尽办法救林敬,所以,你还是当什么都不知道一般,就当方才我是在胡言乱语罢了。”
颜秋闻言,郑重其事道:“谨遵少夫人之命。”
容婳道:“秋姑娘,你我年岁相仿,就不要叫什么少夫人了,我和林敬回北荒,并不是想回来做什么少主,和夫人的。”
颜秋不像颜长老那么迂腐固执,且都是少年人,一句话能讲清楚的事,自然不用苦口婆心的再来劝慰一番。
于是,她爽快道:“好,少夫人比我长一两岁,日后我便称呼您为容姐姐吧。”
容婳颔首,算是和她达成了一致协定。
突然,门外传来了一声离若族人的呼喊,“少夫人,不好了,少主那边出事了!”
容婳来不及和颜秋交待,便直接推门跟着那离若族人而去。
颜秋原本也想跟着而去,却突然发现自己的左肩竟然还未被包扎好,她只好自己勉强动手去系那纱布。但是,又发现自己的房门未有关闭,便只好起身去关房门。
然而,当她刚走到房间门口之时,抬眼便看见院子中间立了一个身形颀长的墨衣身影。那墨衣身影闻得颜秋的脚步声,便下意识的往颜秋这般看了过来,这一看不要紧,两个人登时当场犹如石化了一般愣在原地。
颜秋所住的院子,一般情况下是不会有旁人进来的。但是,她忘记了今日由于情势复杂危急,蓟连被安置在了她院子里的厢房歇息。而她却直接光着半个左肩站在了门口,身上的衣袍懒洋洋的搭在身上,看起来像是宿醉了一夜,还未清醒一般。
而蓟连此时难得的未有将他的长刀背在背上,墨色外袍里露出了白色的里衣,头发还是高高的用发冠束着,整个人少了几分平日里的杀气,多了几分少年人该有的英气。想来他方才应该也是听到离若族人的呼喊,才匆忙出了房门来到院子里,却还是晚了一步。然而,谁曾想颜秋会在此时出现在她的房门口,且还露出半个肩膀。
这气氛顿时变得十分诡异,颜秋差点当场挖掉自己的双眼。但是,聪明如她,瞬息之间便将自己的衣袍扯了上去,还想到了化解尴尬的法子。她艰难的露出一抹假笑道:“蓟连,好巧啊,这真是相请不如偶遇,择日不如撞日,我……”
她话还未说完,便看见蓟连面无表情的朝着自己挥了挥衣袍。
然后,她面前的门便被紧紧的关闭上了。
颜秋这才捂着自己已经滚烫的脸,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双手哆哆嗦嗦的去系自己左肩的绷带,却怎么也系不好。她顿时有点毛躁了起来,左手抓住自己的右手,道:“你们两个给我争点气,不就是被他看了身子嘛,我颜秋可是见过大风大浪之人。既然被他撞上了,那我就只好……”
她顿了顿,嘴角突然漾起一抹浅笑,道:“只好顺应天意,毕竟老天爷都在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