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川的新媳妇上吊了!”
如同一声乍雷,平静的陆家村沸腾了,爱看热闹的大娘大婶小媳妇儿们,纷纷放下手中的饭碗往陆平川家跑。
平川妈沈翠英正指着瘫软在地上的小媳妇儿大骂,“你这个祸害,要死回你娘家死去,别脏了我们家!”
漂亮的新媳妇儿长长的眼睫毛扑闪了几下,目光渐渐聚焦,虚弱地看着眼前这个对她破口大骂,唾沫星子横飞的中年女人。
“好在人没死。”邻居们松了一口气。
沈翠英依旧大声骂着,“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仗着脸蛋好看,到处招蜂引蝶。
名声那么坏,哪配得上我那么优秀的儿子?赶紧回你娘家死去,别在这儿寻死觅活坏了我儿子的名声。”
新媳妇林桃花没应声,目光扫过屋里掉了漆的六尺大柜,写着第一生产大队的蛇皮口袋,墙角那半斗土豆,墙上挂的牛笼嘴,以及印了大红牡丹花的搪瓷脸盆。
目光再次看向这个突然从老婆子变成中年妇女的沈翠英,她意识到自己重生了。
自己活到四十岁,虽然美貌,却没什么本事。被迫跟前夫陆平川离婚之后,花痴的毛病依然没改,又被好几个男人骗财骗感情,落得个孤独病死他乡。
临死的那段时间,才懊悔不已。
感受着脖子上窒息般的疼痛,她知道自己重生在了嫁给陆平川的第二天,1980年的5月2日。
她耍了个心眼儿,故意让陆平川撞见自己洗澡,然后跑到他单位找领导以名誉受损要挟,如愿嫁给陆平川。
可人家根本对她不感兴趣,新婚之夜连新房都没进,得知她使诈算计了他之后,更是十分恼火,要和她离婚。
她如何都不同意,陆平川直接回医院,说永远不回来了,她便上演了这一幕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
也难怪陆平川瞧不上她,人家有那个资本,他不仅长得英俊,而且医科大学毕业,分在了县中心医院当医生,端着金饭碗,一辈子都有保证。
像他这样的条件,可是十里八乡多少姑娘想嫁的对象。
而她林桃花,虽然长得美若桃花,可除了这张脸,恐怕也没有其他能拿得出手的。
她的美貌吸引得村子里大壮二牛之类的眼都直了,而陆平川那样优秀的男人,觉得她一没学历二没本事,就是个绣花枕头草包一个,没有一点内涵。
她后悔着上辈子浑浑噩噩,还不珍惜自己,仗着生了一张美艳的脸却打了一手人生的烂牌。
如今听着耳边噼里啪啦的骂声,她心头升腾起重活一世的喜悦。
沈翠英见林桃花不吭声,更加变本加厉地骂起来,“你妈就是朵不安分守己的烂桃花,生下你这朵小桃花,都不是好货。
你爸跟你后妈生下那对双胞胎傻子,就是对你们一家烂人的报应!”
林桃花的脸色顿时变了,“你骂我拉扯我家人干啥?”
“呸。”沈翠英往地上啐了一口,“谁让你算计祸害我儿子?
他大学毕业,又是医生,长得又一表人才,应该娶的是城里的女大学生,最起码是端铁饭碗的。
可你,就是个没本事的村姑,模样长得再好看,也是驴粪蛋子外面光。你根本配不上我儿子,还不赶紧跟他离婚,从我们家滚出去。
要死死你家,或者去外面跳井跳河,可别给我们家添晦气。”
想起自己上辈子死活赖在人家不走,费尽全力讨好他们一家人,最终还是没有得到陆平川的心,林桃花真为自己不值,自己都觉得自己贱。
本想立刻就去办离婚手续,可看着沈翠英这么轻贱自己,越骂越难听,把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她心头不由升腾起一股火。
“离不离婚是我和你儿子的事,你越闹腾我越不离,就碍你的眼。”她摇摇晃晃从地上爬起来往外走。
“你不离试试!”沈翠英追出来站在门口手叉腰,“你想吊着我儿子,门儿都没有。”
“我这就去县医院找你儿子。”她故意气沈翠英。
“你敢!”沈翠英冲出来要拉扯她。
“你敢动我一下试试!”林桃花对她怒目相视。
沈翠英一愣,这绣花枕头之前没事就往他家跑,对她百般讨好,买这送那的,一张脸笑得跟朵桃花儿似的。
她还以为这草包没脾气,没想到她瞪人一眼,眼神里竟然带着犀利的光。
沈翠英没再向前走,指着林桃花说,“赶紧滚,别再让我看见你。”
看着那张大饼胖脸和不断口吐莲花的嘴,林桃花冷笑,“好像谁很稀罕看见你似的。”
她说完,就大步走出去,腰杆挺得笔直。
上一辈子,她活得太窝囊,这一辈子得挺直腰杆活出个人样来。
看着新媳妇走了,站在大门外看热闹的邻居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沈翠英啪地一声关上了门,恨不得把门框摔断。
林桃花顺着长满野草的村道往前走,娘家就在邻村,两个村子隔了50多亩的庄稼家。
玉米已经有一人高了,正是扬花的时候,微风吹来,空气中都是淡香。
她深吸了一口气,脖子上的疼痛似乎减轻了些,混沌的大脑也渐渐清晰。
正想着前世的那些事,只见前面岔路上突突突使过去一辆手扶拖拉机,拉了一车农肥。
后面车厢的边缘上扒拉了四五个七八岁的小孩,一个个十分兴奋。
林桃花一眼便认出其中那个穿得像叫花子似的,鞋都掉了一只的男孩,正是她同父异母的弟弟狗蛋儿。
“狗蛋儿,下来,危险!”林桃花大喊着跑着追。
狗蛋儿一回头,那张脸脏得都看不出模样,还拖了一条长长的鼻涕。
拖拉机停了下来,几个小孩跳下来一哄而散,狗蛋儿也跟在后面跑了。
“狗蛋,等等姐。”林桃花追着他。
几个小孩儿跟小皮猴似的,窜进玉米地一会儿就不见了。
林桃花气喘吁吁也没追上,便继续往前走。
想起自己前世对两个傻弟弟造的孽,她的心像被针扎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