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二夫人离开后,金姨娘便陷入了昏睡。她病来的太快,个把月不到,就已经精神气不足了。这样的形势,让一直以为金姨娘只是小病的戚婞感觉格外焦躁。她总觉得金姨娘的病,恐怕好不了了。
然而金姨娘将她拒之门外,见也不见。甚至连她哭闹也不理。戚婞是不如戚媱有心计,但对于金姨娘,她是百分百的上心。察觉到金姨娘铁了心不想见自己,便只能偷偷的让人带着自己学做的燕窝粥,给绿梧拿去。
绿梧那些燕窝粥,心里百般不是滋味。她端着这碗粥,走到膳房里。果然红枫在里面熬粥。若是换在从前,她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红枫哪里会近厨房半步。如今为了大夫人的命令,她也真是豁出去了。
绿梧冷笑一声,走上去,把燕窝粥放在灶台上。
红枫盯着绿梧。“你来做什么?”她看见绿梧手里的燕窝粥。“你这是哪儿来的燕窝粥?”
“自然不是你锅里的。”绿梧扫了眼锅灶。“这是三姑娘送过来的。你好歹让姨娘吃点。”
红枫低头去拨弄柴火。听见这话,想起金姨娘没多少时日的模样,心里难免有些放松。便说:“你端去给姨娘吃就是了,来问我做什么?”
“这不是怕红枫姑娘心里不快嘛,毕竟如今近夫人的身,都要经过你的同意呢。”绿梧冷笑一声,端着燕窝粥转身。“真是难得见红枫姑娘放了权。”
“不想去就别去!”红枫拎着柴火站起来。“别给我耍花样!倘若姨娘听了你的鬼话忌惮我,我就是拼命也要让你不好过!”
绿梧嗤笑一声,端着燕窝粥出去了。
绿梧推开门,端着燕窝进去时,金姨娘已经醒了。她躺在床上,手搭在胸口的被子上。绿梧能清晰的看见她细的仿佛只有骨头的手腕。
“姨娘,三姑娘送东西过来了。”绿梧跪在床前,把燕窝送了上去。
金姨娘这几天天天吃燕窝,加上知道燕窝里有什么东西。如今看见这东西都觉得胃里翻江倒海。但她仍旧有些激动的问“是三姑娘送来的?”
“对,对。”绿梧眼眶微红。“三姑娘说,一定要让您吃下……奴婢知道您这几天……但毕竟是三姑娘心意。”
“扶我起来。”金姨娘伸出手,绿梧连忙把东西放在一旁,上前扶起冯姨娘。
“我自己来。”金姨娘接过绿梧手里的燕窝,忍着恶心吃了一些。到最后实在吃不下了,也不肯放下:“反正我这身子不好,吃什么都吃不下。如今有了婞儿的心意,怎能辜负。”
绿梧背过身擦了擦眼泪。良久,金姨娘靠在床上,放在棉被外面的手有气无力的拿着碗。“绿梧,我送你出去吧。”
“姨娘?这怎么可以,红枫她……”绿梧有些哽咽,终于落下两颗泪珠子。
“不必,我走后,只怕婞儿独木难支。有你在旁边,多少也有个照拂。那件衣裳……”金姨娘说着,忍不住剧烈的咳嗽。绿梧连忙上前顺气。“那件衣裳,昨日冯二夫人放在房里,我趁着红枫出去煮茶,便连着那只红木漆金匣子放在衣柜的暗格里面。待我去后,倘若不管那事成与不成,都将东西给她。这是我最后的期盼了。”
“姨娘。”绿梧紧紧握着金姨娘的手,禁不住泪如雨下。
“好了,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从前因为红枫的身份,我难免偏袒她。只能说句对不住。如今,我只有你可以相信。你可不要,辜负、辜负我。”金姨娘说话有些不顺畅,已经开始大喘气了。
“绿梧,放手吧。”金姨娘摇头。绿梧捏着袖子掩面而泣。“姨娘,您说的什么话。奴婢是您的奴婢,怎么能不听您的话。”说完便往地上一跪,额头触地,对着金姨娘拜了三拜。
金姨娘点点头,勉强扯出一抹笑容。忽然,她将手里的碗猛的掷向地板。那碗怕啦一声碎成几片。金姨娘大喘了几口气,厉声喝到:“大胆贱婢!连、连伺候人都不会!我真是受够了!来人,来人!!!”
外面的丫鬟连忙推门而入,跑进去一看,便发现还没吃尽的燕窝淌在地上。那只盛燕窝的碗已经四分五裂,连同瓷器勺子也碎成两节。
“姨娘息怒!”那些丫鬟连忙跪下来。
绿梧拼命的磕头,边哭边说:“姨娘、姨娘,奴婢知错了,求姨娘饶命!”
“你给我闭嘴!你看看你做的好事!我都说燕窝凉了凉了,你还给我喂!说,你是不是居心叵测?!”金姨娘用力拍打棉被,又引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那群小丫鬟赶忙围上去嘘寒问暖,仔细照顾。
绿梧也想上前,最终压下了念头。“姨娘,奴婢不是故意的……”
“你们都围着我做什么?!把她给我打进浣衣房!一辈子都别想回来!快去啊!”金姨娘推了一个小丫鬟一把,那小丫鬟不知所措的看了看四周。
这时候红枫听见动静过来,连忙问发生了什么事。有个小丫鬟颤颤巍巍的把来龙去脉同她说了,红枫先是冷笑一声,随即装作忧心忡忡的模样走了进去。
“姨娘这是何苦。绿梧她跟着您这么多年,怎么说罚就罚。奴婢求您饶了绿梧吧!”红枫跪倒在地上,看起来真是为了好姐妹操碎了心的模样。
“我的话,你也不听了吗?!不然你也跟她一起去浣衣房把!”金姨娘喘着气,眼珠子被她瞪得好像要脱眶而出,更显得她一张脸瘦的犹如恶鬼。
“……是,是。奴婢再也不敢了……”红枫低头下拜,低头时,脸上是得意的笑容。随即她站起来,发号施令。“来人!将大丫鬟绿梧打入浣衣房。从今日起,绿梧不再是一等丫鬟,而是浣、衣、婢!”
绿梧不可置信的抬头,她看了看金姨娘,又恶狠狠的盯着绿梧。“你,你凭什么!”
“这可是姨娘的号令。绿梧,我也不想的。”红枫语气惋惜,好像真的心疼绿梧一样。“这就走吧,绿梧姐姐。”
“你!”
红枫不顾绿梧挣扎,挥手让两个丫鬟押着她,将她带出了院子里,送去了洗衣房。
绿梧求饶的声音还在院子里回响,红枫却在房里笑着给金姨娘喂那碗有毒的燕窝。
“姨娘,您吃着吧。吃了这个,才有力气啊。”
白瓷勺盛着一勺燕窝,送到金姨娘嘴边。她盯着燕窝,终于吃了下去。
“夫人,绿梧被打入浣衣房了。”方玦走进来,对正在看账本冯二夫人说道。如今到了年底了,各项东西都要置办起来。这账务便越来越多。加上下人们过年的赏钱,还有各个铺子的总账。着实让冯二夫人忙的脚不沾地。
“这么快?”冯二夫人有些意外,她倒是没想到金姨娘能这么决绝的做了这件事。
方玦只感叹一句:“连死都不怕的人,还有什么不能做的呢。”
冯二夫人叹了口气。“从前她那样苛待我。不曾想她生命尽头,最后要仰仗的人竟然仍旧是我。”
“世事无常。”方玦摇摇头。
冯二夫人放下账本,说:“既然打出去了,咱们备案了就行。至于浣衣房那边,让浣衣房嬷嬷多多照顾着吧。受人所托,忠人之事。”
“是。”方玦应下。
此时九曲院,也知道了这件事。戚妱只当个耳旁风听了,也就放下不提。
“姑娘不觉得奇怪?”席星挑眉询问。
“这件事小娘在做。有什么事她心里有数。”戚妱无所谓的翻着书,好半晌才问:“我的冬日礼服宫里送过来了吗?”
“送来了,一大早就送来了。”席星说道。
说起皇宫,戚妱又想起自己许久没见赵离攸了。最近京城也没听见他的消息,便问:“晋王呢?最近没听见他的消息。”
席星惊了惊,好半晌才支支吾吾道:“晋王殿下……他,他最近好像不太好。”
“怎么回事?”戚妱放下书,转头去看神色复杂的席星。“有话直接说就是了,怎么吞吞吐吐的。这不像你啊。”
席星叹了口气。“晋王殿下老毛病犯了。郡主也知道,殿下腿脚不好。自从那次摔了之后,每年都会腿痛。每到这时候,殿下的腿便疼痛难忍。晋王府也会闭门谢客。皇宫里也会送去许多东西,以示安慰。”
赵离攸的事儿京都人人都知道。他幼时确实过得艰辛,如今落得这样的身体,又与皇位失之交臂。这对于本就是龙子、还是皇子的赵离攸,表示分外难受。
再多的补偿又有什么用呢?
戚妱拢了拢盖在腿上的毯子,感觉腿部又暖了些。这才说:“咱们找个时间,去见见他吧。”
席星点头,室内沉默下来。
忽然,关闭的房门被人推开。枕月风风火火跑了进来。她素来稳重,很少这样着急。戚妱不由得有些奇怪。
枕月跑到戚妱跟前,气喘吁吁的说:“郡、郡主,寻霞楼,寻霞楼走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