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书店放着一本翻开的红与黑。
横幅上写着海涅的“生命不可能从谎言中开出灿烂的鲜花。”
“你在开玩笑吧。”陈洲根本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要是救世主的话他在村里岂不是可以避免这些残剧的发生,比如不让王烨跳河或者拒绝银夫子上吊。
陆川露出高深莫测的深情,在太阳光的照射下,竟然有些不忍,然后他开口:“就当我是开玩笑吧,逃避可耻但有用,虚幻和真实我不想帮你选,你的用自己的心决定。”
每一句他都听得懂,连一起怎么感觉对方在对牛弹琴,他就是那头牛。
扯了扯陆川的袖子,小声道:“不说这些了,淘淘升学宴,我给他当过家教,你要不跟我一起去吧,就说是同事,反正两个人有个伴。”
他也觉得自己接受度有点高,不过不知道为什么灵魂深处竟然觉得这种诡异的发展才是正常的,不想深究。
陆川没有动,只沉沉的看着他,好像在怀疑自己。
陈洲被他的眼神盯着,那种头疼的感觉又来了,不过只是几秒钟的时间,好像在提醒什么。
他想了想开口:“如果这一切都是假的,那我也愿意,你看,人人安居乐业,普通人努力生活,上层人居住在象牙塔中,都有不同的生活,你描述的那个世界太黑暗,沉溺于此也正常。”
陆川神色不明,半晌低低叹了口气:“…也是。”
最后两个人还是没有去淘淘的升学宴,因为村里来电话,他妈出事了。
李珍平时神神叨叨但身体还算好,怎么可能出事,可没问清楚那边就匆忙的传来了忙音,两个人自然又马不停蹄的往家里走。
陈洲心情急切领先陆川一大截,于是没有发现在他身后,那个高大的男人露出受伤的表情:我的时间不多了。
进县城花了些时间,司机被他催的像要飞起来,好不容易到了医院,正好碰见拿烟斗的二爷爷,满面愁容,和一个护士正在说话。
陈洲跑过去,急促道:“到底怎么回事?”
“不知道呀,她一大早上就着急忙慌的往出跑,半道上碰见一个牛车,撞了一下飞到了沟里,正巧有块石头,当场就昏死过去了,这不刚进手术室,医生说活过来的几率不大。”
飙到楼上的时候总觉得这个场景在哪里见过,摇摇头,正好撞见医生推着个车走过来。
越来越心慌越来越心慌。
直到医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陈洲掀开那块布,底下李珍的脸毫无血色,血浸到了病床上,表情狰狞,陈洲不觉得害怕,只觉得陌生,李珍不应该,不应该是这样的死法。
到底哪里不对呢?
“你的心在动摇。”陆川走过来,直白的说:“你觉得这样的场景熟悉吗?这都是假的。”
陈洲沉浸在李珍出事的悲伤余韵中,冷不丁被这一问,火气直冒:“你就是个神棍!你放屁,那是我妈!我妈我分不出来吗!什么假的,我看你才像假的!”
陆川从袖子里翻出一个东西,那是一节指骨,磨成了一颗星球,慢条斯理的说:“我在这个空间确实不是真的,可以这么说,但我想把我的一部分送给你,这是我能做到的唯一一件事了。”
陈洲看着那个雪白的项链,低声道:“你不是风水大师吗,为什么送东西给我?”
两者之间并没有直接关系,陆川明白了,现在的陈洲还是接受的在这里的身份,他不想做无用功,于是开口:“是你自己选择的留在这里,那我只是个可有可无的人是吗?”
为什么要让人选择呢,陆川不过是见过几次面的生人而已。
陈洲下意识说道:“我们很熟吗?”
他妈妈还躺在那里。而这个奇怪的男人步步紧逼,为什么呢,他本来正常的生活,,被这些东西搅合的稀碎。
说完之后陈洲的心口一阵钝痛,他捂住胸口,只觉得窒息。
他以为陆川这么高傲的人会反驳,可是他没有,他只是站在楼道的另一边,安静的看着他。
然后,从脚开始碎裂,再是整条腿然后去是胸口,最后定格在他英俊的脸上。
整个过程像是慢镜头,不符合科学依据的发展让陈洲动摇,被封存的画面一帧一帧的被放出来。
“快记起来吧。”他听见他消失之前的声音从风中传来:“哥哥,我爱你。”
陈洲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到了吊颈沟,前面就是整个村子讳莫如深的禁地。
他鬼使神差的往前走,一直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看见了一个洞口,从里面进去穿过长长的甬道,在最深处,看见了最不可思议的一幕。
里面石台躺着的,竟然是他自己。
那个恐怖传言,带来三月三诅咒的源头,竟然是他自己。
零散的碎片蓬勃的涌入他的脑海,弟弟走丢,陆瑜川初见,禁闭区出现,他们一起有过的一切,全都出现在了脑子里。
根本来不及处理这些信息,陈洲就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是耀眼的白炽灯,陈洲恍惚一瞬,猛的从床上爬起来攥住了旁边人的胳膊:“陆瑜川呢!陆瑜川在哪里!”
原来他已经回到了现实。
旁边的江畔表情落寞,不过还是欣喜道:“陈哥你终于醒了,陆哥他…他…”
“她怎么了你说啊。”环顾四周并没有看到来人的影子,结合江畔的神情,陈洲想到了一种可能性,随机摇头喃喃自语:不可能谁死他都不会死,他可是bug体质。
“你听小畔的干嘛,他只是晕过去了,还没醒而已。”江君庭端着热水走过来递给陈洲。
陈洲活动了一下自己僵硬的身体,小声道:“我睡了多久?”
“一个月。”江君庭神色不变,好像在说今天天气怎么样。
但这个数据把陈洲吓了一大跳,他的冲动开启禁闭区竟然过了一个多月吗,但里面的凶险程度并不像其他高级区那样,反而更像是一个故事。
江君庭显然知道他在想什么,解释道:“这是他强行为你构建的意识空间,载体借助于禁闭区,所以理论上他是你的入侵者,有身份,但是并不能多做什么,只能顺着剧情发展,等你自己想起来,但看情况,你意识中伤害了他。”
原来是陆瑜川做的,怪不得他能看见去世的母亲和失踪的谢喻年,这都是他心中所想,而对方受伤,想必是因为他像言灵的那句假的。
“他在哪儿,带我过去。”陈洲挣扎起身,他的虚弱来自于一个月没有进食,虽然江君庭他们给挂了葡萄糖也提供了能量,但流失的力量还需要时间恢复。
随着他们走到了隔壁,陈洲终于见到了那个人,比以前的陆瑜川憔悴,闭着眼睛所以显得眉眼不太锋利,苍白的嘴唇毫无血色。
江君庭在身后补充:“因为事发突然,而且并不是精神和身体两方面的伤害,所以他什么时候醒过来,我们也不确定,而且时间长了到禁闭时间,很有可能以昏迷状态进区,后果不堪设想。”
言下之意,还是要尽快让他醒过来。
在陈洲心里,陆瑜川就是强大的代表,哪里会想到还有这种病弱的时候。
身后,江家两兄弟退出了房间,还贴心的带上了门。
整个空间只有他们两个人了。
陈洲忍着眼眶的潮湿,上前抱住床上的人,是重逢的喜悦。
“我原谅你了陆瑜川,你快点醒过来,你是陈河也好,陆瑜川也好,都是我最爱的人,我应该感到双倍的开心才是,我钻牛角尖难道你也是吗?”
他多么期望床上的人睁眼,来一句小房东,我逗你玩的,可是没有,自始至终没有任何反应。
从看开到接受陈洲用了一个月,可从昏迷到醒来,陆瑜川用了六十天。
好在他的体质和大家不一样,不会因为断水断粮而虚脱。
陈洲几乎适应了每天去找他说说话的日常。
又是普通的一天。
天空中下着小雨,窗外的树梢在风中摇摆,偶尔有惊起的鸟儿撞到窗子上,转瞬飞走,窗帘紧闭,屋里却开着灯,昏黄的灯光下,两个人相拥而眠。
陈洲如往常一样,替他清洁完面庞,笑着说:“感觉很奇怪,好像年纪轻轻就体验了一把守活寡的感受,……你要再不醒,我就把你从家里扔出去,江雾礼还来了一趟,他说你的现象他没见过,想解剖你,沈博士劝住了,他俩原来是一对啊,我终于明白,不管年龄性别还是物种,只要有爱,什么都可以跨越过去…你不过是我捡来的野孩子又不是亲弟弟,就算是亲的我也…算了算了亲的还是挺膈应的…”
也是这两个月,陈洲才发现自己也有自问自答说相声的潜质。
然后他就听见某个熟悉的、虚弱的声音沙哑的说:“亲不亲我就是认准你了。”
陈洲惊愕抬头,果不其然看见那个数字的面容,还挂着笑,像从未晕倒过。
他一时之间不知作何反应,下一瞬间,就被拥抱到了怀里。
“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