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执长老带来的人并不多,而且各门各派的心法不尽相同,所以极天阙干脆直接接手了全部的事情,从阵法到救助,这府邸里的弟子都是前些日子救下来的,还没等到门中人来领,而在场又全部都是主攻的修士,一时间除了将他们放置,暂时还没有别的法子。
方华之走后,元执长老拍了拍姜萼的肩膀,道:“既然你师尊都说你心细,这事我就放心的交给你了,好好做。”
姜萼先前被他那样说,难堪的耳朵发红,此刻又有些羞。
他从来没觉得自己心细,男孩子嘛,大多是都粗糙的,而且方华之和他共处的时间其实并不长,用脚趾头想一想,都知道方华之方才是在维护他。
姜萼暗自握拳,决定一定要把这事做好。
他一副打了鸡血的模样,在屋里转来转去,甚至还特地打了清水过来给这些丢了魂一样的修士擦脸擦手,打了个床铺在那个红衣侠士旁边,日日观察,事无巨细。
到了第二日傍晚,姜萼吃饭的时候,红衣侠士忽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大喊一声:“师尊!”
姜萼手一抖,抖掉了碗里的鸡腿。
……因为元执长老他们辟谷,都忘记姜萼和姜娅还是要吃饭的,从昨天到今天,二十四个时辰,这是姜萼的第一顿饭。
他盯着地上还没来得及吃一口的鸡腿,擦干净手上的油渍,站起身,竟然还能心平气和的给那侠士倒了杯冷茶。
红衣侠士显然惊魂未定,但好在他镇定的也快,一口冷茶下肚,人也冷静了不少。
他显然是认得姜萼身上,极天阙弟子的服饰,他问道:“小兄弟,你是极天阙的人?”
姜萼点头,道:“是,你既然醒了,我去喊元执长老过来,他可能有话要问你。”
那红衣侠士闻言,转头又昏了过去。
姜萼:“……”
是我吓人还是元执长老吓人?
这位侠士,反反复复,七日之内醒了七八回,回回起来都是一句怒喝,无一不是在喊自己的师尊,姜萼神经都快被喊衰弱了,但是到了后几日,他也开始担心起来了。
因为方华之还没有出来。
七日过去了,方华之了无音讯,而村落中的桃花树甚至比过去更加繁茂了,原先还被困在阵法之中,如今,那树冠也看着都快要触及阵法的光壁了。
连元执长老的脸色都凝重了起来。
如果连方华之都中术了……那换谁来,还救得了?
一直吃好喝好的姜娅都有些坐立不安了。
但最不安的还是姜萼,说不清楚他是什么心情,这里明明就数他最没用,但姜萼偏偏确实最担心的一个,记录的册子被他扔在脚边,每日更多的时间,都是盯着阵法里的桃树发呆。
这天夜里,姜萼又梦到了方华之。
方华之没有问他入魔没,也没对他动刀动枪,方华之坐在一颗高高的树上,白衣广袖低垂,在树梢上被吹的飘飘摇摇,像是一只白鸟,又像是枝上伶仃的百花,随时都会被吹落,姜萼站在树下,他喊方华之,方华之也没有任何反应。
他往树上爬,爬到一半,脚下一滑,摔了下去。
姜萼在这种失重感里猛地睁开眼睛,他一下坐了起来,脱口而出:“师尊!”
隔壁刚醒,被他抢了台词的红衣侠士偏过头来,和他面面相觑。
是姜萼先打破了尴尬的沉默,他问道:“你师尊也被关在那村落中了吗?”
红衣侠士点点头,他噤声了片刻,才如同大梦初醒,一下从床上弹跳起来,冲向门口,
可他已经躺了一旬,肌肉无力,重重跌在了地上。
姜萼连忙上去扶他起来,问道:“怎么了?”
红衣侠士撑着手臂,艰难的站了起来:“我要……我要去救我师尊,在里面待久了,是会死的!”
死这个字,是姜萼最难以接受的字,宛如一记重锤,砸的他心口巨荡。
姜萼无法将这个字和方华之联系在一起。
但他反而快速的冷静了下来,他把红衣侠士拖回了房间,门窗一关,姜萼沉着眉眼,漆黑的瞳孔泛着冷光,问道:“极天阙已经把村镇彻底封锁了,你这样是进不去的,但是如果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我可以带你进去。”
红衣侠士沉默了片刻,开口道:“我叫方宏,是乾元门莫长老的大弟子,我与师尊是第二批进入桃花源的人,白天的时候,里面的村民甚至修士都很正常,但是为了不惊动他们,我们没有第一时间赶到桃树下,夜晚的时候,那些村民就疯了,他们追击我们,所有被他们触碰到的修士,都被同化了。
而且似乎法力越高的人,受到的控制越深,我只是金丹初期,但是主修幻术,所以保留了部分的自我意识,但并不足以能够控制自己的身体,我的师尊是元婴中期,他却被控制的很深,被控制的期间,我能感受到体内的灵力不断的被抽走,丹田枯竭,灵力透支,长期这样下去,是会死的。”
姜萼听完,分析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些村民白天很正常,晚上就会攻击外来者,被他们触碰后,就会被同化,以为自己是原住民,但是被控制的修士的灵力都被抽取,是这样吗?”
方宏点头:“差不多。”
“好,那你跟我来。”
元执长老在方华之进入村镇后的第三日,就一直在阵法前守着了,他手中拿着一根笔,是,常用的法宝之一,在修长的手指间转动,泄露了他此刻烦躁的心情,他自然也是担心方华之的,以方华之的修为,就算是用最粗暴的方法,直接破坏阵法,也不该耗去六七日。
若非姜本伟明令禁止不许弟子再进入,元执自己都想进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拖住了方华之。
所以当姜萼带着方宏过来的时候,元执长老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你说什么?你要进去?”
姜萼把方宏说的几点直接告诉了元执长老,他点头:“是,我灵力最低,我可以进去找师尊。”
“不行。”元执长老想都没想,大手一挥:“明华可能是被什么事绊住了,这事我会告诉门主的,你不能去。”
姜萼慢条斯理道:“元执长老,我师尊已经进去七天了。”
他掀起眼睑,像是很随意:“我师尊的实力,别说一颗桃树了,七天都够他把整个下界翻过来,您还觉得,这没问题吗?”
自然是有问题的,但是元执长老不相信方华之也能翻车,他看着面前这个一直在极天阙中招鸡逗狗的小弟子,第一次发现姜萼有着一双能洞悉人心的眼睛。
但元执长老不可能让只有筑基五层的姜萼去涉险,如果连方华之都摆不平,让姜萼进去,除了当作肉包,没有任何用处。
他冷硬道:“你不能进去,我现在立刻让人把你送回极天阙。”
姜萼向前逼近一步,毫不忌讳的盯着元执长老的眼睛:“您也听到方宏说的了,里面的阵法会抽取灵力,如果我师尊在里面,中计了,你们还有什么办法破阵?”
元执长老说不出话了,因为他们确实没有办法。
里面的人无法传话出来,现在除了方宏的话,他们不知道任何信息,即便是元执长老现在就传讯告诉姜本伟,姜本伟恐怕……会让姜萼进去。
姜萼知道元执长老已经动摇了,他趁热打铁,服了个软:“如果我师尊当真只是因为阵法棘手,需要多几日来破阵,那我进去了,就算被阵法困住,待到师尊解开阵法,我也就获救了,而且我是筑基五阶,被抽空了灵力也顶多是四肢乏力,风险并不高。”
“元执长老,我只是担心我师尊的安危,我是他唯一的弟子了,即便我天资愚钝,也想为他做些事。”
最后一句话说出来,姜萼自己都觉得矫情的慌,他垂下眼睑,敛起了眸中的光。
元执长老沉默片刻,侧身让开,别过脸:“趁我现在还没反悔。”
姜萼眼睛一亮, 拉着方宏直接冲了进去。
阵法是对内的,他二人就如同穿过了一层薄薄的膜,再走过一道拱桥,就是小镇的入口了。
方宏拉住了姜萼,低声道:“这里的阵法并不受用于普通人,除了原来居住在这里的镇民,其他过来的人,半夜会陷入沉睡,你灵力较低,应该不会被追击,只要在晚上不被居民碰到就好。”
姜萼立刻明白过来他的意思,问道:“你要和我分路走?”
方宏道:“和我一路走,你会有危险的,况且我也是来找人的。”
姜萼奇怪道:“你明知道进来会有危险,为什么不愿意在外面等到你师尊获救呢?你是金丹修为,你会死的啊。”
方宏看了他一眼:“你方才不是已经对你们长老说过理由了吗,他是我的师尊啊,我不来救他,谁来救他呢?”
说罢他对着姜萼匆匆一摆手,走过拱桥,熟练的在街道中拐了几个弯就消失不见了,留下姜萼一个人在原地发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