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滴滴滴……”
刺耳的电子音连成了一片，医生摇了摇头，摘下了病床上少年的呼吸面罩。
这少年留着利落的寸头，双眼紧闭，鼻梁高挺，右侧眉头下方有一颗黑色的小痣。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射出一片阴影，看上去像黑眼圈，被白皙的皮肤衬得极为明显，显得整个人格外憔悴。
病床旁的夫妇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站在他身后的少年含了很久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唔……”就在医生要将仪器拔掉时，忽然听到了一声呻吟。声音虽微弱，但落在满屋人耳中却如同惊雷一般。登时，屋内所有杂音全部消失，静得落发可闻。
“叔叔……”呓语声再次响起。这下，所有人都确定了，声音就是病床上的少年发出来的！
“小寒……”妇人喜极，捂着嘴到一旁呜呜抽泣了起来。
医生连忙把呼吸面罩重新固定好，插上检测仪器，只见上面显示的心跳波动越来越明显，还慢慢规律了起来。
“奇迹，奇迹啊……”
不仅如此，病床上的少年还缓缓睁开了眼睛，双眼如琥珀般清澈明亮，闪烁着生命的神采。
“爸，妈，张岳松，你们怎么哭了……”
“哥！”张岳松冲过去，想抱住姜小寒，但是被医生拦住了。他也不在意，抓着医生的手臂，盯着姜小寒傻笑了起来，一边哭一边笑，看得姜小寒浑身发毛。
“请家属先离开一会儿，我们要对病人进行检查。”医生赶忙按了按床头的铃，几位护士推门进来，一边安抚，一边将三人带了出去。
“我这是，晕过去了吗？”姜小寒眨了眨眼睛，那这样说来，刚才的事情就是一场梦了？可是他那时明明没受到太大的伤害，连张岳松这小子都活蹦乱跳的，他又怎么可能会晕倒呢？
“小兄弟命挺大，脑死亡了还能缓过来，我当这么多年医生还是第一次见。”刚才那医生摆弄着手中的仪器，递给了护士一个眼神。
护士了然，拉过姜小寒的胳膊麻利地抽了一管血。
“化验一下，再推去拍个脑CT，没问题的话就可以出院了。”
姜小寒茫然，这就能走了？刚才还说我脑死亡，现在就让我出院？
“此次营安市灾情严重，伤亡人数极多，医院床位紧张。小兄弟你就理解一下，脱离危险后先回家修养，有哪儿不舒服再回来检查。”医生转过头来，满怀歉意地解释道，“我把我电话号码给你家长了，紧急情况直接打给我就行，不用排队。”
“好，辛苦您了。”姜小寒任由护士们在身上扎来扎去，思绪已然飘到了别的地方。
…………
半天之后，姜小寒拎着外套，跟在父母身后，往政府分配的暂时居所走去。
他昏迷了三天三夜，在这段时间里，发生了许多大事。
首先，联邦政府公布，纳金族的十位大头目被除掉，可喜可贺。
然而在此次行动中，方舟联邦军部总司令王传武先生不幸遇难，举国同悲。
姜小寒之前不怎么关注政治上的事，但据张岳松说，王司令是方舟联邦最为强大的修行者，是联邦的支柱与栋梁。
一时间，联邦人民对纳金族的恨意更上一层楼。可谓是，举国上下俱缟素，不灭纳金誓不复。
姜小寒默默地听张岳松讲着，心不在焉地看着路边的筒子楼。这已经不是之前住的东岸区了，而是营安市最为东边的蓝湾区。
东岸区是此次被波及较为严重的地区之一，保守估计至少有一半的市民都丧失了性命，具体伤亡人数还在统计之中。
姜小寒一家人因为住的是一楼，加上及时躲到了相对安全的地方，才逃过一劫。
据说西临东岸区的营钢区已经化为一片死地，无人生还，只因其处于二位强者战斗中心，首当其冲。
“我想考修行者大学。”姜小寒默默消化完这些消息，忽然开口说道。
“什么？”张岳松目瞪口呆，老哥不是最不爱学习了吗？
“我想成为修行者。”姜小寒的声音格外坚定，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渴望过力量。不是因为联邦与纳金族的仇恨，他只是想保护自己的家人，不想再体会到这种无力感。
这种想法他早就有，此次灾难只是起到了火石的作用，将他的野望之火升起，在心底熊熊燃烧。
“挺好的，妈支持你。”张怡笑呵呵地回应道。
“拉倒吧，你也不看他现在的学习成绩。”张建邦顿住脚步，回过身来凝视着姜小寒，“小寒，还有不到两个月就高考了，你觉得，还能追得上进度吗？”
姜小寒皱了皱眉。
要想考修行者大学，除了必修文化课成绩要过线，还多了宇宙能通识考试和体测两个科目。
宇宙能通识也是笔试答题，相当于新学了一科。体测检测的是身体与宇宙能的契合程度，属于与生俱来的，平时多锻炼身体也许会提高一些。但没有系统的方法，只能说是碰运气。
“追得上，只要我想就能。”姜小寒对文化课倒是不怎么担心。他虽然回家不怎么学习，但上课还是挺认真的，好好下功夫捡一捡应该没问题。
就是这体测，全靠运气，可不太好办啊。
“行，你有进步的心思就好，不行咱就复读，我还供得起你。”张建邦从裤兜里掏出一支烟，点着，吸了一口，脸上的皱纹仿佛一下子变少了许多。
姜小寒什么都没说，但心中却流淌过一阵暖意。
分配的居所面积不大，只有两室一卫，没法开火，四口人草草吃了些政府发放的速食，聊以充饥。
姜小寒躺了这么长时间，没什么胃口，反而格外困倦。简单垫垫肚子，便去卧室躺下了。
快要睡着时，姜小寒忽然发现，空气中有无数蓝色晶莹光点，有的钻进了自己的身体又钻了出来，有的则融入了自己的血肉。
不止如此，没多久，一副内部器官、骨骼、经脉构造图居然完整地出现到了眼前，估计X光都照不了这么细。
小蓝点们亲切地围绕在旁边，跃跃欲试，仿佛很想钻进这具身体中。
姜小寒念头刚起，便觉得额头一热，周围的小蓝点纷纷朝他涌来。
顿时，姜小寒睡意全无，只觉得仿佛有成千上万只蚂蚁从身上悠哉悠哉地反复爬行，痒得他直想拿把刀划自己几下。
“呼，呼……”姜小寒不敢发出声音，只好咬牙硬挺。
不一会儿，大滴的汗水便顺着额头淌了下来，流进了眼眶，弄得眼睛格外酸涩。
姜小寒眨了眨眼睛，但很快便发觉不对劲儿。为何他闭上眼睛还可视物？只是角度似乎有些不同。
挤眉弄眼好久，也没弄清楚所以然。姜小寒正想放弃时，不经意间看了眼金属床柱，顿时浑身汗毛直竖。
只见那床柱上映出的自己，竟多出了一只竖眼！
它的瞳仁是浅蓝色的，仿佛宝石般镶嵌在额头上。这眼睛在床柱中幽幽注视着他，看上去与梦中那只一模一样。
这，是纳金族独有的竖眼……
姜小寒面色登时苍白如纸。倘若他变成了纳金族，那就是全人类的公敌。
如此，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条。
这时，卧室门“咯吱”一声开了！
姜小寒连忙拉过被子钻了进去，严严实实地一直盖到了脑袋，一点皮肤都不敢漏出去。
光线这么暗，他可不确定自己皮肤有没有变成青色。要是如此，被看见可就麻烦了，即便是家人……
“哥？是我，别藏了。”张岳松听到盖被子的声音，再看姜小寒的情况，下意识以为他是在偷偷玩手机，不想被发现。
“张岳松，你去给我找个镜子来。”姜小寒蒙在被子中，声音发闷。
“镜子？你要这干嘛？”张岳松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听话地离开了。
姜小寒长舒了口气，连忙跳下床，捂着脑门，冲进了卫生间，反手便把门一锁。
“不用找了，我想起来了卫生间有。还有，我要上厕所，你别进来。”
“哦……”张岳松后知后觉地回应了一声，欲言又止。但看自家哥哥这样子应该不太想被人打扰，便转身又回了卧室。
姜小寒放下心来，深吸一口气，打开了灯，缓缓松开了挡在额头上的手。
果然，他刚才看到的不是幻觉！
镜子中，一只蓝汪汪的竖眼毫无感情地盯着他，只要闭上自己原有的双眼，便可以看到四周遍布的蓝色光点。
姜小寒身体不住地打颤，连两侧的后槽牙都不受控制地上下碰撞着，发出轻微的咯咯声，与失控的心跳混杂在一起，扰得头脑一片纷乱，仿佛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
他无意识地向后退了几步，直到后背碰上了冰凉的瓷砖墙，才让他稍稍恢复冷静，重新振作了起来。
“既然它也是眼睛，那我一定能控制它闭上。”姜小寒默默安慰自己，集中注意力，默默感受着竖眼的存在。
尝试了好久，竖眼的眼珠终于滚动了几下，原本木讷的眼神变得灵动了起来，与原本的两颗眼睛渐渐神似了起来。
“太好了。”姜小寒长舒一口气，缓缓控制竖眼闭合。
神奇的是，这眼睛合上之后，额头处的皮肤便恢复了原状，毫无裂痕，根本看不出这里存在着一颗眼睛。
姜小寒先是尝试着用手触摸，后渐渐胆大地朝两边扒了几下。
总之，不管怎么折腾，皮肤丝毫没有裂开露出竖眼的意思。而且那无处不在的蓝色光点也跟着消失了。
但在心中，他还是能清楚地感受到竖眼的存在，就像感受手和脚一般自然。
姜小寒心念一动，额头上忽然出现了一条竖线。紧接着，蓝色竖眼再度浮现，无数蓝色光点再次包围了他。
“原来是可控的……”姜小寒喜上眉梢。对于他来说，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只要他控制住情绪，注意不要大笑的时候一激动，把竖眼笑出来，就不可能暴露。
别人也就不会觉得，他可能是纳金族派来的间谍，或者与纳金人有血缘关系。
“这可太难了！”姜小寒摇了摇头，“看来伟大的我，是时候学习一下表情控制了。唉，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