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那个最后考场抄了年纪第一的白痴的讨论，一直延续到了第一节课上课。
语文老师抱着书走进教室，带着金丝边眼镜的脸上没有丝毫情绪，她放下书，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在教室里扫视了一圈以后，道：“都把课本拿出来，我们继续上新课。”
底下有人没憋住，哀声说道，“不是吧，老师你怎么忍心折磨我们啊？”
语文老师三十五六岁的样子，姓李，平时最喜欢穿一身职业套装，不苟言笑。听见这话，她看了一眼那个学生，似笑非笑道，“现在知道折磨了？平时我让你们多背多记多看，你们怎么不听？”
沈上沅本来语文就不好，尤其讨厌背那些诗词古文的，此时听李老师这样说话，不禁觉得脸热，仿佛她就是在点名道姓的说自己一样。
班里顿时怨声四起，纷纷抱怨李老师吊胃口。说白了，在尖子班又怎么样。
在尖子班压力才是更大的，虽然平时说起成绩，一个个表面上都是风轻云淡稳操胜券的模样，但其实心里比谁都记挂着。
站的越高越怕跌倒正是这个道理，十班在高二理科，几乎承包了年纪前五十。而在附中，年级前五十意味什么，意味着已经一只脚跨进了全国双一流大学的门槛。
而这群尖子生们，都是承载着学校和家里巨大的期望的，也正因为如此，压力才会更大。况且这还是期中考试，有些将来想要走保送的同学，更是紧张在意。
沈上沅偷偷转头看了一眼，顾江澈依旧神色自若，手里把玩着笔，似乎完全不在意一般。
少年眉目疏朗，细碎晨光落在他脸上，勾勒出温和线条，又在那双眸子里染上了一层光亮。
他似是发现了有人在看他，长睫一动，便转眸看过来，却只收获了小姑娘的倔强的后脑勺。
班里窃窃私语的声音不小，语文老师手一拍讲台，正声道，“行了，安静！”
她的镜片上反着光，从教案本里拿出一张纸，晃了晃，看了一眼讲台下，眼巴巴看着她的学生们，才缓声道，“你们这次，考的不错。”
随即，她带着赞赏的语气点名道：“李思凡，146，语文单科年纪第一，很好，继续保持。”
十十班似乎对这个并不意外，低声讨论了一阵以后便更关心的问起了自己的。沈上沅抿抿唇，不自觉的又回头去看顾江澈，她记得，李思凡好像和顾江澈关系挺好。
她还叫他阿澈。
却不想，这次刚好直接撞进顾江澈的眼神，他眉梢微挑，一副揶揄模样。沈上沅眉心一拢，刷的回过头，仿佛是被当场抓包的小偷，心虚不已。
还有不少人在问着自己的成绩，李老师对着成绩单挨个说了，但也只说了语文，并未说其他科的。
她对着成绩单看了一会儿，突然叫道：“沈上沅？”
沈上沅还在心虚，根本没听到，直到陈与彤戳了戳她的胳膊，才反应过来。
李老师上下打量她一番，然后一本正经的问道：“沈上沅，你是对我有什么意见还是对语文有什么不满？”
“……啊？”沈上沅被她看的紧张，心里暗道不会语文又考砸了吧。她结巴着说，“不、不是，没有。”
李老师把手中单子一扬，“我还以为你对我有意见，所以语文才考这点儿分。”
全班的目光刷的看过来，本来就有不少人因为她突然转学插班看不惯她，现在更是毫不掩饰的议论起来。
“啧，果然是走后门来的吗？”
“哈哈哈，我就说嘛，怎么会有人在这个时候转学的。”
“哎呀，平时还装一副学霸样，现在露馅了吧，丢脸死了吧哈哈哈。”
议论声不小，悉数传进沈上沅耳朵里，她咬了咬牙，垂着脑袋没说话。可即使这样，她也能感觉到那些人落在她身上的眼光，尽是不屑和嘲讽。
语文不是她的强项，但这不是理由，她确实学不好语文。以前不是没有过因为语文不好，而被叫起来当众批评的，可却没有一次这么难堪过。
毕竟她以前从没在顾江澈面前这么丢脸过。
李老师看着她，叹了口气，又开口道，“你说说你，其他科都挺不错，怎么语文就被丢下一大截呢？132分，比李思凡少了14分！”她开始用这14分，给沈上沅算能甩掉几个操场的人，能在高考有怎么样的成绩。
打脸来的太快，刚刚奚落沈上沅的几人，都闭了嘴，咳嗽着把脑袋埋进桌肚里找东西，好掩饰自己的尴尬。
132分。
虽然不至于是高到离谱的成绩，但是也是很不错了，至少他们当中还有人没到132呢。
语文老师还在讲台上说着，“——虽然你们是理科生，但是也不要觉得语文不重要，你们要知道，在高考……”
她说的苦口婆心，但沈上沅一句都没听进去。
她还震惊于自己语文考了132的奇迹事件中回不过神，她有点不太敢相信，她居然上了130。以前撑死了也就才125，这次居然有132！
下课的时候，语文老师叫了语文课代表去拿卷子过来发，其他几个课代表也被人推搡着，一起去了办公室。
陈与彤考的不错，140，她松了口气，转头过来想和沈上沅说话，结果发现她依旧愣愣的坐着，目光似乎有一点儿呆滞。
陈与彤迟疑着叫她：“同桌…同桌？”
她安慰道，“同桌，你别丧气啊，132还是不错了。你别听那些人说，他们说不还没有130呢。”
“………”沈上沅不答，半晌，她一下子抬眼，对着陈与彤笑开了，她拍拍陈与彤的手臂，“同桌！我语文132！”
蓦地，她转过身子，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顾江澈，“顾江澈！谢谢你！”
少年一手撑着腮帮子，轻轻嗯了声，随即抬手，用手里握着的笔敲了敲她额头，“这么高兴啊。”
“你不懂！从高中以后，我语文就没上过130！”小姑娘眼睛亮亮的，颊边梨涡深深，像是盛满蜜糖。她用手撑着下巴，声音清脆，“真的多亏了你。”
陈与彤在一旁听的云里雾里，疑惑着开口，“什么，同桌？我还以为你是因为132考低了，结果是你的最高分啊？哎，不对不对，你谢班长干啥，班长怎么了吗？”
顾江澈淡声道：“没什么，提醒她要记得背书而已。”
陈与彤点点头，“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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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办公室拿试卷的语文课代表回来了，挨个儿的把卷子发下来，陈与彤的作文分是47，顾江澈45，许天择45，沈上沅………43。
小姑娘对比了一下，默默的把自己卷子收进了桌里，刚才还有的兴奋，瞬间又被打击的不要不要的。
陈与彤本来还想安慰她几句，教室又响起一阵轰动，原来是其他几科也都把卷子拿了回来。
一群人围在课代表们的身边，想要率先看自己的卷子，教室吵吵闹闹的。
数学课代表被挤的烦不胜烦，拿着卷子往桌上一拍，怒吼道，“不要挤！马上就发下来了！不要挤了！”
沈上沅趴在桌上，对比起语文，她对自己的数学其实还挺有信心的。这种通过数字计算就可以得出标准答案的东西，不像语文那么抽象，需要去体会去领悟，对于她而言，数字计算实在简单太多。
果不其然，数学课代表把卷子发过来的时候，略有几分诧异的看了她一眼，不确定道：“沈上沅？”
她抬头，“怎么了？”
数学课代表眼神复杂的又看了看她，摇摇头没说话，把手里的卷子递了过来，鲜红的150嚣张又张扬的贴在上面，占据了卷面上方大半的位置。
她拿过卷子，粗略看了一下，便折起来放进了抽屉。陈与彤再次被她惊道，戳了戳她的胳膊，“同桌。”
“嗯？”
“你数学满分诶。”
“嗯，我看到了啊。”
“……”陈与彤噎住，“不是，你满分了，难道都不骄傲一下，开心一下吗？”
“……到也不至于。”沈上沅叹气，“如果哪天我语文上了140，我可能会兴奋一下骄傲一下。”说完，她想了一下纠正道，“不对。如果我有一天语文上了140，我肯定是很兴奋很骄傲。”
陈与彤无语。
没一会儿，陈与彤的卷子发下来，晃眼的135，她像沈上沅刚才那样。叹了口气，“真是羡慕你这满分的数学卷子，厉害了。”
沈上沅正欲接话，陈与彤就抬手阻止了她，她表情诚恳：“求你，不要说羡慕我的语文。我语文就高了你八分，你数学直接甩我15分。”
………
沈上沅动了动嘴皮子，把还没说出口的话吞了回去。
英语卷子发过来的时候，陈与彤瞟了眼沈上沅的148，对比了一下自己的143，默默转过身去看许天择的找安慰。
一直到理综发下来以后，陈与彤才木然道：“同桌，我真的也觉得你可能对语文老师有意见。”
沈上沅理综285，总分715，语文真的是最低分，而且在这一堆分数里，真的低到让人怀疑她可能确实对语文有什么不满。
许天择在后面恍然大悟道：“所以，那个最后一考场的年级第一就是你啊！厉害厉害！”
说到这，沈上沅转过头，盯着顾江澈，“你多少分？”
“和你一样啊。”许天择接嘴，“你不知道，班长是我们年级永远的第一吗？”
沈上沅如实道：“不知道。”
顾江澈没忍住笑了出来，沈上沅看他一眼，伸手去拿他的卷子，“我看看。”
顾江澈大方的让开手，示意她随意。
语文138，数学150，英语144，理综283，总分715。
到了中午，年级大榜就排了出来，就贴在办公室旁边，想看的都可以去看，单科成绩和总分罗列的清清楚楚。
这下震惊的不只是十班，整个年级都震惊了。要知道，自从高中分文理以后，十班顾江澈便一直霸占了理科第一的位置，且次次考试都要甩第二名至少十分。
可现在居然有人和他并列第一！
并且他还是以语文追平的分，甚至理科生看重的理综，他都还没有人家高！
顿时，年级上下都开始打听起这个叫沈上沅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最后才知道，原来是一个南方来的转学生。
于是，传言就成了，一个南方来的女转学生，一来就以绝对优势压过了顾江澈。
什么？你说是并列。
开玩笑，肯定是因为小姑娘刚从南方过来，水土不服，所以考语文的时候才会状态不好，没发挥好嘛。
毕竟人家是跨越了半个中国嘛，肯定要适应适应的，说不定下次她适应好了，直接就甩开顾江澈了呢！
外面传的风风火火，而张博文还在十班做赛前动员。下午第三节课开始，就是篮球赛的第一场，他努力的组织着拉拉队，从李思凡到姜明鱼再到陈与彤和沈上沅，“几位姐姐，我求求你们了，你们几个，到时候站前边儿行不行，给撑点场子好不啦？”
沈上沅不解，“为什么要站前边儿撑场子？”她有点阴影，上次差点被球砸到以后，再也不走球场边儿上了。
“嘿嘿嘿。”张博文搓着手，笑的有点不好意思，到底没好意思说出那句“男生也是有虚荣心”的话，他搓搓手嘿嘿道：“那你们，不是咱班门面担当嘛。”
“这句话说的我爱听。”陈与彤点头，“继续。”
“你想想，到时候你们几个门面往那儿一杵，手里摇个小花儿，再给队员送个水什么的，那咱们多有面子多有激情啊！这不就是稳赢了嘛！”
陈与彤皱眉，“你要求好多啊，还小花儿，算了算了不去！”
“哎呀，水钱我出我出，我还请几位姐姐吃梦龙行不行？”
外面太阳明晃晃的，不用下去都能想到该有多热，沈上沅缩了缩脖子，有点想说自己还是愿意留在上面看会儿书。
但看着张博文都这样割地赔款了，也没好意思说。
几个一会儿要上场的队员已经去换了球服，刘同在门口喊道：“张詹姆，快点儿，下去热热场！”
张博文回头就是一句，“滚你大爷的张詹姆，我还刘托尼呢！”
“托尼你大爷，快点来吧！”
“马上马上。”张博文一边麻溜的脱下自己的校服，一边对陈与彤做了个揖，“姐姐，一定要来啊！”
“……辣眼睛啊。”陈与彤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张博文脱了衣服又脱裤子，原来他是把球服早就穿在了里面。沈上沅觉得，这么热的天，能忍住穿两套衣服也是挺让人佩服的。
看来张博文的确是对这次球赛期待满满……
沈上沅正准备从抽屉里把语文书拿出来，多看看增进一下感情，就听陈与彤小声的喊了她一声。
她抬眸，却对上少年干净的眼睛。
顾江澈穿着黑色的球服，外面松松垮垮的套着校服外套，弯着腰看她。篮球服领口宽大，露出一截漂亮的锁骨，沈上沅不自觉吞了口口水，看着他，“怎、怎么了？”
顾江澈似是笑了声，他从自己桌里抽出一瓶水递给她，“一会儿帮我把水拿下来。”
沈上沅愣愣的接过水，“不是，你自己现在就带下去呀。”
顾江澈往后撤了一步：“哦。”
“可是不太行，我不太方便。”他叹口气，一副没办法的样子：“我一会儿要打球，水拿下去就不知道放在哪儿了，估计会找不到。”
沈上沅觉得他说的挺对的，到时候篮球场上人肯定很多，顾江澈总不能抱着一瓶水打球吧。
她点点头，“好的，我一会儿给你拿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