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上沅坐在桌子前，低垂着脑袋，看着面前摆放的鱼香肉丝盖饭。
顾江澈给她递过来一杯水，也没说其他的，将杯子放到她面前便转身坐下。
酒店房间开着暖气，橙黄灯光将整个房间也烘照的温暖又舒适。桌上的鱼香肉丝盖饭掀开了盖子，香味一个劲儿的往外冒。
林嘉在她对面，叹口气说道：“圆圆，你要不先吃饭吧。”
沈上沅垂着眼皮，定定的看着那份鱼香肉丝盖饭，听到林嘉的话，她动了动，然后拿起旁边的筷子，夹了一小块米饭放进嘴里。
一时之间，整个房间里只剩下她轻轻咀嚼的声音。
“本来还想要买一份汤，但是我怕拿过来的时候冷了，而且也没有你喜欢的，所以没有买。”沈上沅埋头小口小口的吃着饭，却听顾江澈突然开口说道。
在静谧的房间里，少年的声音显得格外低沉，他说道，“你慢点吃，不然喝点水。”
沈上沅动作一顿，似乎怔愣了瞬间，才囫囵点头含糊应了几声，然后又继续埋头吃着饭。只是谁都看得出来，她其实并没有什么胃口，饭盒刚刚打开是多少，现在依旧是多少。
林嘉眼神微微闪烁，她知道沈上沅心里想的是什么，她也明白她是什么感受。
只是——
“要不，我们先出去，让圆圆自己一个人吃饭，我们在这儿看着她吃饭算什么？”
傅昕朗不置可否，林嘉说什么他就是什么了。
但顾江澈却没有动，他依旧坐在沈上沅旁边，神色平静，也不动作，似乎完全没有听见林嘉的话。
林嘉不悦皱眉，她看向顾江澈，“顾同学——”
“你们出去吧，我陪她。”顾江澈声音不轻不重的，但却颇有一种生疏感，而且是很明显的把沈上沅和林嘉他们划分开，就仿佛他才是沈上沅的家人一般。
林嘉听着这话自然不舒服，眸光一紧便重了语气：“顾同学，不管你有什么事情或者是问题，能不能等我妹妹吃完饭？”
“我说了我陪她。”他的语气始终没有什么起伏，但是多了几分坚持和不容置喙。
少年人眼神明亮的如同夜空中的繁星，坚定又执着，就那么直勾勾的看着林嘉与傅昕朗，丝毫没有后退的意思。
少年是无畏，亦是莽撞。
林嘉见他这样，心里的火气也上来了，登时说道：“顾同学，我希望你能明白，你是以什么身份太在和我说话，我甚至想要你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你会和圆圆一起出现在这儿！”
“之前我不说不是因为不介意，是看在你照顾了圆圆的份儿上，但是现在你用这种态度自居，实在让我很难不怀疑你到底是有什么居心？”
顾江澈不为她的话语所动，他脊背笔直，眼睛里也尽是嘲讽和被压制着的怒火。
“林女士，我刚才就和您说过，你们不愿意照顾她，我愿意。您说我是以什么身份自居，那敢问您又是何种身份自居？”他眉眼间像是裹挟着万千风雪一般，凛冽又冰冷。
“您是不是忘记了刚刚在大堂说过的话，要我帮您想起来吗？”
“还有，同样的，我感谢您把她带到A市，感谢您在她最难过的时候陪伴她，但是——”
“这也并不是您伤害她的理由。”
林嘉被气笑，她吸了口气看看傅昕朗，又看看顾江澈，然后点点头肃然问道：“好，你说，我伤害圆圆什么了，我怎么伤害她了？”
然而这下，还不等到顾江澈说话，一直闷头吃饭的沈上沅，突然重重的把筷子拍到桌子上，发出“啪”的一声。
她还是没有抬头，仍旧盯着饭盒，轻声说道：“不要吵了好不好？”
林嘉反射性的说道，“圆圆，我——”
“嘉儿姐，我知道你担心我。”她顿了顿又说道，“但是，我现在真的有点累，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好，那我不说了。”林嘉忙道：“我们先出去，圆圆你再吃点饭……”
“不用了。”沈上沅抬眸，她眉心拢起又展开，接着叹了口气，“说实话，我吃不下。”
“嘉儿姐，正好我们把事情都说清楚吧。”她这话明明是和林嘉说的，然后脑袋却偏向了顾江澈。
她抿抿唇，开口说道：“顾江澈，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
“我就知道。”沈上沅扯扯嘴角笑了笑，她摇摇头笑出声来，“我就知道，不管我怎么样，你都是这样。”
“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你像是没有脾气。”
“但是顾江澈，我真的不值得。”她继续慢慢说着，“嘉儿姐说她把事情都告诉你了，那我也没什么说的了，你应该也知道了我家的那些情况，还有………还有我的情况。”
“我本来还想找到合适的机会就和你说的。”她又叹了口气，放在大腿上的手慢慢收紧，“但是现在不用找这个机会了，顾江澈，我就是一个精神病。”
那三个字出来的时候，顾江澈明显听到了沈上沅喉咙里的哽咽，他肩膀一僵，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房间里又陷入沉默，林嘉和傅昕朗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出去了，整个空间里就他们两个人。
顾江澈感觉好像有一双手掐着自己脖子一样，让他无法呼吸。心脏也像被人攥在手里挤压，一阵阵的抽搐疼痛。
喉结上下滚动片刻，顾江澈才终于有了些反应，他哑着嗓子说道：“不是的，不是的……”
“你不是，你只是、只是生病了而已，就像感冒一样。”
沈上沅看着他这副模样，却不如想象中那么难过，而是有一种终于说出口的解脱。她看着顾江澈，笑着摇摇头，“顾江澈，别自欺欺人了，好不了的。”
我的世界已经变成黑色，纵然我再怎么想要破开这些迷雾一般的昏暗，也没有办法。
因为它真的太遥远了，漫无天际，无处不在。
看不到光亮，也看不到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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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圆圆会和他说些什么？”走廊，林嘉站在拐角处，同傅昕朗说着话。
傅昕朗抬手将她垂落耳边的发丝别到耳朵，“不知道。”
“那小子，说真的，我觉得他在针对我。”林嘉撇撇嘴，“他以后要是真成了我妹夫，我得给他穿八百双小鞋！”
傅昕朗挑眉，“想的这么远，你就知道他是你妹夫了？”
“我又不是瞎子，你看他对圆圆的那个态度，还有那副恨不得把我就地击毙的模样。”林嘉摇头啧声，“他这是把圆圆看的比谁都重要了。”
“这个年纪，不都是张口闭口山盟海誓命都给你吗？”都情趣冷静不少，直接戳破林嘉：“你不要把现实带入到小说里去。”
“不一样的。”林嘉低语，“我觉得他不一样……”
“你挺担心他？”傅昕朗挑眉，眸子微眯。
“我担心他干什么，我是怕圆圆——”林嘉肩膀轻轻塌下去，像是回想起什么往事一般，声音都小下去不少。
她靠着墙，脖子仰起，然后吐出一口气：“你不懂这种感觉的，那种在喜欢的人面前糟糕的一塌糊涂的感觉，那种明明很期许，但是却不敢靠近的感觉………”
“这种感觉我确实不懂。”傅昕朗打断，他眉眼如画，举手投足间全然是风华无双，即便是拐角处昏暗的灯光，也没能遮住他的好看。
他上前一步，将林嘉禁锢在自己的臂弯与墙之间，低着头在她头顶落下一吻：“你说的这种感受，我确实不懂。可是我却懂，真心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即便她糟糕的无可救药，但是在我眼里，却还是可爱的想要抱住她亲吻她。”
——我喜欢的人，不是糟糕，是没人看见她的好。
“你不要说自己不好，不要觉得自己糟糕。”顾江澈将沈上沅抱在怀里，他的下巴搭在沈上沅肩膀上，一个劲儿的呢喃着：“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是我太迟了，是我没有用………”
眼泪顺着少年的眼角滑落到脸庞，又晕染到衣服上，顾江澈紧紧的抱着沈上沅，他只有紧紧的抱着她，才能真实的感受到她的存在。
可也正是因为这样，也更加清晰的感觉到，怀里的小姑娘有多瘦弱，瘦弱到他都有些害怕会不会有那么一天，她就那么轻而易举的消失。
沈上沅垂眸看着顾江澈，垂下的眼睫遮挡住眸子里的所有情绪，只剩下长长的睫毛轻颤着。
半晌，她终于抬手拍了拍顾江澈的背，像安抚小动物一般轻声细语的哄着，“你没有不好，这些、这些都和你没有关系。”
“那这些和你有什么关系？”顾江澈猛然大了声音，他痛苦又茫然，“这些和你又有什么关系，明明、明明………”
明明你才是最大的受害者，为什么要承担这些罪责。
只是这话他没有说出口，他只能再将沈上沅抱的用力一些。
“顾江澈，疼。”沈上沅推了推他，撒娇似的抱怨道，“你力气好大，弄疼我了。”
顾江澈后知后觉的松了些力气，却仍旧不愿让她离开自己的怀抱，依旧松松垮垮的搂着她。
沈上沅眨眨眼睛，将眼里的那股热意逼回去，静默片刻，突然说道：“顾江澈，谢谢你。”